第15章(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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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也沒有說話,只是接下了那一枚被塞進手裡來的紅石榴派,靜默地吃下了。
下午時,方傑要帶著樣品,坐車去老城區找一間小影樓。那間影樓被擠在那一區的幾幢新舊房子之間,坐落在一條舊式的商業街上。那街是新的,但街邊的小店多半是舊的,有些店面的門臉兒是磚頭水泥的,有些門臉兒與房簷則還是舊的刷了朱漆的木頭的。
方傑以前拍證件照時找到了那家,便宜又好。才知道店主是由杭城回來的老浯城人,這房子本來就是他們的,這一片也不拆遷,一條街直接變成了商業街,他們自家本來也是要做小生意的,就直接在這裡開起了小影樓。那女老闆常出去給人家菜館拍菜饌,這一項倒變成了她影樓的主營業務。而那種婚紗攝影或是個人寫真之類的則在浯城中近年來競爭太大,各個主街兩側都可見新式的簇新的洋氣的影樓做婚紗與寫真的,而她這一個舊式的小門臉兒,裡頭地方也不大,裝修也不好,自然不能在那一塊上面競爭。所以那女人就死死地包攬住給人家菜館裡拍菜餚的業務,據說浯城一小半的大小餐廳裡頭的選單或是廣告牌都是她拍的,也是賺死了。就算輪不上她家拆遷,也照樣在另一個開發區買很好的住宅——不是方傑住的那個開發區,方傑住的那個開發區在老城區的西面,而浯城還有一個開發區在老城區的東面,俗稱“富人區”。真有錢的老浯城人都在富人區置房,不過那些再有錢的也只能算二等的。能像顧家在老城區有一個私家園林,這麼多年來連拆遷規劃也規劃不到他家那片地的頭上去的,估計也就那麼兩三家,這兩三家可能才算是一等的。
方傑跟那女老闆約好了下午三點半,到她小影樓裡去給他的新樣品拍照。他沒辦法容忍那種自己給樣品拍照再上傳網頁的做法,覺得十分難看,又不著調,顯得很不正規。他這人做事情時,十分要求正規與統一。人家專業的拍出來的就是不一樣,別自己拍得一副破破爛爛的樣子再傳上網店頁面,那樣就只能往便宜裡賣了。他寧肯多花點錢讓人拍好的,到時每樣貨物再多賣五毛六毛的,也賺回來的。
他又要出門,顧孝成自然又要跟著去。他也讓他跟著了。這回是到上午坐車的那個公交站的馬路對面的一個公交站去等車,依舊是刷了公交卡,再投幣一塊錢,領著顧孝成上了公交車。
到了後,沒半個小時就拍完了。方傑把u盤給那女老闆,那女老闆幫他把底片存進了u盤,他再把錢付了。
跟著就和顧孝成由那斜仄的老房子裡頭才會有的那種木樓梯上走下至一樓,又到了外頭街上。由黑洞洞的樓道裡出來乍見外面的陽光,這春天的陽光一瞬間有點眩目。
顧孝成再次詢問方傑對於他上午說的明天週末去西丘園林逛逛的提議的看法。方傑上午時並沒有明確表態,再加上午飯後喝肯德基飲品時一直盤算著是否要在明後天把這人送走——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現在想把他送走,都是費盡腦汁似的,所以在這一刻,被顧孝成這小子再一次問到要不要明天去西丘園林時,他竟然有無限的悵惘,不知道要不要現在就拒絕了他這一個提議。又想著,如果現在就拒絕了他,他會不會發現自己十分想要把他送出家門——因為他畢竟對他存在忌憚,怕哪裡不小心觸怒了他,他就要再用上那樣一條灰撲撲的特大號套x來降服他,明白地戒飭他,要他不許有異志。
他猶豫了一下,說:“讓我再想想,今天晚上再說。”順著他,一點點往後拖就行了。
顧孝成瞥了他兩眼,拉著他往前走,他很別扭地把胳膊縮了回來,說:“大街上,別拉拉扯扯的。”
那影樓所在的地方接近一個丁字路口,正對南面馬路對過的一個新式的商場,在路口處放眼一望,這新舊交替的地方,顯得有些怪異。彷彿朝南一看,是二零一幾年,轉了半個身,朝北一看,又變成了一九八幾年。
方傑不讓拉扯著手腕——剛剛顧孝成沒拉他的手,只是扯著手腕子要拖他過馬路朝南走,沒想到手腕子也不讓拉扯,估計當街拖著手這種事是更沒可能了,於是顧孝成只能轉而一手朝下捏著他的左側肩頭,把他往南推去,說:“走吧,先回去吧。”穿過人煙浩穰的小馬路與那新式商場前寬闊的步行街,他們往更南面的公交站走去,彷彿都各自盤算著點心事。
等他們到了在開發區的小店之後,方傑又是回歸到了電腦前,開始回答買家問題,以及“上新”。
大約五點多一點時,老方發來資訊,跟方傑說他明後天又不能來了,說他還是要和老吳去逛園林,說春天裡天氣好,不出去走走真是白費了。並且還勸方傑明天大好日頭的也去園林裡逛逛,別一天到晚、一年到頭的總悶在那個暗沉的小店裡。
出於近來對顧孝成這人的奸詐的一種領悟,方傑忽然想到不會是那人跟他爸提及春日裡出遊園林一事,他爸被攛掇了,繼而再來跟他說起這事的吧。他想著有這一層的可能,於是文字資訊回複了過去,問:爸,什麼去園林,不會是顧孝成跟你說了什麼吧?
老方十分奇怪,發回來說:沒有啊?關小顧什麼事?
方傑才知道原來也不是顧孝成攛掇的,或許真是他爸見他太過於慪在家中不出門,才好意勸他多出去走走。他回複過去:知道了,明天在外面走一樣多注意安全。人擠人的地方不要去。
晚上顧孝成先去洗澡。方傑看著他在八點多時就拿了一身幹淨睡衣褲進小衛生間去了,而方傑則是撇開了指下鍵盤,一路小跑溜上了樓,那身手彷彿是一個日本忍者、正穿著黑色的夜行衣與揹著一把長刀似的。
他先到他寫字臺抽屜那兒,將它們逐層開啟。這二樓寫字臺的抽屜他倒一向少用,他很多寫繪用具都擺在一樓的那張長桌上,二樓的抽屜倒很少用及。上一回他親眼見顧孝成由那個第二層抽屜裡拿那些“用品”出來的,事後他倒一直沒想著細看看這些抽屜,今天正好想起來那隻“事後的灰撲撲又濃稠的套x”,才想起來要好好檢視一番。
沒想到,第二層抽屜裡果然有不少“那套”與“那膠”,看得方傑忽然遍體汗毛直豎,不自覺地又夾了夾兩瓣臀,那個對脹痛感的深切記憶彷彿又回爐了。
他正蹲著,頭扒到那個第二層抽屜裡去看,雖說是在自己房間裡,可是仍像一名竊賊似的偷偷摸摸,神形鬼祟。
他哪裡注意到顧孝成又折回了二樓,正站在房門口看著他像個小老頭似地將他帶來的那幾盒避孕x與潤滑x與蘆薈膠低低地撚在手裡左看右看,彷彿想看懂上面的洋文到底是寫著那套是適用於多少厘米至多少厘米的似的。
顧孝成之前剛想洗,就發現忘拿褲衩了,把頭探出衛生間的推拉門,發現方傑並不坐在長桌前。於是只得將浴巾裹在腰上,回至二樓自己拿純棉大褲衩,哪裡知道竟發現了一名鬼祟的毛賊。
他咳了一聲,方傑一驚,抬起頭來向左一看,臉馬上漲紅了,紅得像一輪遲重的落日,特別艱難地以一種幾不可察的速度一點一點沉淪下去。顧孝成忽然想起高中那一年問他“好像聽說你跟人家說我八成是同性戀”這話之後,他的臉也是紅得像一輪滴血的夕陽。
顧孝成走了過去,也蹲了下來,就在方傑旁邊,明知故問:“你看到什麼了?”就像那聊齋志異裡的妖怪,明知被人發現了醜陋的真身,卻還是要加問一句“君匿於窗下窺內室,所見者何?”明知那書生都已發現了自己醜怪的妖樣了,還是要加問一句,更讓人嗅到一點瀕死前那種詭異怪怖的氣息。
方傑嚥了一口口水,將手裡正捏著的一隻套x盒子隨手一撇,把那抽屜猛地合上了。說:“沒看到什麼。我找東西,翻開了,全是英文的,我不懂,拿起來看看是什麼罷了。”
顧孝成看著他驚慌戒備的樣子,打算先放過他,先不與計較了。臨起身前,問了一句:“這個……你明天到底去不去西丘園林?”頓了一頓,又說:“還是……你心裡面更想今天晚上沉浸於肉體的歡愉,明天根本走不動路也無所謂,所以已經打算好了不去?”
方傑一下子腦中反應不過來。一想明白了後,馬上拼命搖頭:“明天要走路!要走路!今天不要肉體的歡愉!”去你x的肉體歡愉。
顧孝成淡淡睃了他一眼,問:“那意思是明天跟我去西丘園林了?”方傑著力地點著頭:“去去去!這麼有意義的事情一定要去的!”那仰著臉望向顧孝成的樣子竟顯得有些諂媚——為了這強x犯、誘x犯不再來掠奪他的屁股,讓他怎麼附和應承他的話都可以!
顧孝成又淡淡睃了他一眼,站起身,拐到西面衣櫥那裡去取褲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