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走進了才聞到那股草藥的味道,萬俟弘一驚,抓著墨硯的肩膀:“誰受傷了嗎?”

墨硯看清萬俟弘的瞬間眼圈就紅了,這幾日馮澤昏沉著還在叫著萬俟弘的名字,他即便再傻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在他眼裡馮澤的那些思量都入了藥,讓他變本加厲的病著。墨硯伸手抹了把眼淚:“大殿下進去吧,我家爺應該等著你呢。”

萬俟弘心裡已經有了大概,手放在門上,只覺得這門有千斤重,叫他怎麼也推不開,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從喉嚨裡傳來細小的哽咽聲,一使力推開了門。

民間有句話——什麼屋子住什麼人。這屋子裡昏暗沉悶,竟充滿了死氣,他心心念唸的人就躺在對面的床上,被子蓋到胸口,上面的皮肉幾乎貼在骨頭上,兩頰都深深的凹陷下去,閉著眼睛胸口幾乎沒有起伏,呼吸微弱的連萬俟弘也聽不到,他就那麼躺在那裡,讓萬俟弘心裡翻攪著痛。

萬俟弘輕輕走過去,好像唯恐驚著了他。馮澤床頭還有喝藥的碗,散發著濃重的苦澀氣息,萬俟弘走到床邊輕輕蹲下,近乎貪婪的看著馮澤的臉,腳邊的地板上有暗紅色的痕跡,不止一攤,那顏色觸目驚心的。萬俟弘伸手撫上馮澤凹陷下去的臉頰,緩慢的用手指蹭著他的皮肉,好像他手下摸著的是稀世珍寶,讓他連碰都不敢碰,連看都覺得眼睛刺痛。

馮澤悠悠轉醒,眼睛裡還不大清明,看見面前的萬俟弘以為是自己又在做夢,便眼角濕潤著朝他笑了一下。萬俟弘感覺自己的心都被人挖了出來,一刀一刀的剮著。

“澤兒,澤兒,想不想我。”萬俟弘一聲聲的喚著,用盡了此生的溫柔。

馮澤又清醒了不少,這才發現眼前不是幻影,而是實實在在的人,他好像又回了些力氣,手抬起來想碰碰萬俟弘的臉,但是他實在太虛弱了,手才抬起一半就落了下去。萬俟弘抓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痛苦不堪。

“誰把你弄成這樣的?誰!”萬俟弘的嘶吼從喉嚨裡發出來,又壓著聲音怕吵到馮澤,整個人因為心疼和氣憤發著抖。

他又像哄孩子一樣哄著馮澤,問他:“我們回去好不好,我帶你回去。”

馮澤嘴角勾起來,極輕極緩的搖了搖頭。

萬俟弘的聲音忽然又變輕,他低著頭喃喃道:“你是……你是在怪我……怪我殺了,馮瀟。”最後幾個字幾乎滾在喉嚨裡發不出來,他眼裡通紅:“我不想的,我不想的馮澤。”

馮澤把手從他手裡抽出來,走到這步他已經放下了,愛或恨,在他心裡都輕飄飄的,他斷斷續續的說:“萬俟弘……這一世,情愛滋味太沉重,我竟……負擔不起了,來生我們覓個好去處,便也不要……再相見了。”

萬俟弘從未感覺到如此慌亂,他緊抓著馮澤的手搖頭:“不行,不行!我現在就帶你走,我們現在就走。”他直接掀開被,不管不顧的抱起馮澤向外沖,“能治好的,你別死,你還有好多賬得和我算,就算你要找我報仇也行,你堅持著,我們這就出去找郎中。”

馮澤被他一顛,沒忍住又嘔出一口血來,臉上青白一片,瞳孔都聚不上了。

萬俟弘被這一口血差點逼瘋,他抱著馮澤站在原地不敢動,喉嚨不斷滾動,嘴裡求著他:“別死,你不能死。”

馮澤眼前一片漆黑,原來人死前真的能看見走馬燈——他看見初次遇到萬俟弘的時候,那人長身玉立,第一眼就叫他心生喜歡,那個時候,真好啊……

他感覺自己整個身子都要飄起來,提起最後一口氣緩緩說著:“我們兩個之間……摻雜了太多東西,不過……一介凡人,肉體凡胎有……有太多羈絆,生生死死,又有多少求不得,你也別……”

他的聲音逐漸低下去:“別太執著。”

“馮澤……”萬俟弘呆愣住,眼淚都來不急落下,他緊緊抱著懷裡的人,站在屋子中央一遍又一遍的叫著:“馮澤……馮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