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的梨花開了又落,萬俟弘身為皇帝無緣無故失蹤可是引起了軒然大波,兩日後項康城終於忍不住動身要去找他,結果萬俟弘竟自己回來了,他也沒說什麼,失魂落魄的上了早朝,然後又退回寢店,不見任何人。皇帝剛登基就是這樣一個頹廢樣子,朝臣不免心慌,項康城一身硬骨頭偏想帶著文武百官硬闖,萬俟弘鐵了心的叫人堵在門口,若是堵不住,就進來一個殺一個。

項康城如今身份不同,為人臣子,也抓不準萬俟弘的心思,只是隱約猜測他應該知道馮澤的事了,不過這人間情愛麼,也就那麼過眼雲煙玄之又玄的事兒,傷心幾天就過去了,他也不怕萬俟弘會怎麼樣。

但是當晚就發現,這皇上又丟了。

萬俟弘在床頭留了聖旨,平日裡沒人敢動皇上的床,自然不易被人拿到,直到半月後,寧阡霖收到一封信,叫他去皇帝寢宮的床頭找找,便能發現皇帝的行蹤。本來他的官職是不允許進萬俟弘的寢殿的,但國不可一日無君,朝臣們便死馬當活馬醫,一同湧進了萬俟弘的寢殿,果真在床頭找到了聖旨,上面蓋著玉璽印,以及萬俟弘的私印,上面的內容卻是要把皇位傳給前朝岷王之子萬俟盛。

項康城沒想到萬俟弘竟是擺了這麼一招,群臣皆在,他便是一千個不願,一萬個不願也做不得數了,他用半輩子換來的江山終究還是易了主。

萬俟弘帶著馮澤的屍體一路南下,找了個溫暖、有山有水的地方,他想,馮澤一定喜歡。

本以為馮澤去了自己會傷心欲死,可一直到馮澤死後六天,他都覺得心裡發麻,木然著找不著感覺。夏天屍體不好存放,馮澤身上已經起了屍斑,明日便是頭七,怎麼著也該下葬了。萬俟弘買了一處宅子,給馮澤連夜搭了靈堂,裡頭不掛白燈籠,偏要換成大紅的,怎麼也勸不住。

靈堂掛紅燈籠,扯大紅布任誰也沒聽說過,只覺得晦氣,沒人敢在宅子附近待。

頭七晚上,萬俟弘給馮澤換了喜服,自己也換上了,來不急量身定做,只在店裡買了成品,他把馮澤的手從大紅喜服裡拿出來放在手裡握著,只覺得自己從未見過如此俊俏的小公子,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喜服,一時間靠在馮澤的棺材旁痴痴笑了起來。

大紅燈籠高高掛起,映下來的紅光投在馮澤棺材上,照的萬俟弘臉上一片紅色的暗影,說不出的詭異。

他臉上的笑意慢慢淡下去,變得無比正經起來,彷彿馮澤還活著一般和他說著話:“你今日穿這身,特別好看,其實我也不在意這些,但是那日正巧碰到一家娶親,我看著那新郎官騎著高頭大馬,一臉意氣風發的樣子竟羨慕的不行,也不知你願不願意就選了今日,我覺得你也是同我一樣歡喜的,不然肯定一早兒跳起來抓著我理論了。”

萬俟弘抬手把馮澤鬢間的頭發掖在耳後,聲音逐漸變得苦澀,說話也顛三倒四的想到什麼說什麼:“都說頭七時,人的魂魄會回來看看,我有些擔心你還在生氣,不來見我,我……我也不知為何那時會起了殺心,殺了你二哥,我真的後悔了,若是再遇見,我定會向他陪罪……我真的……想你了……”

外頭有打更的走過,正是子時,聽說這家辦白事又瞧見裡面有紅光,嚇的鑼敲到一半就扔了逃命去了。

萬俟弘輕聲道:“你聽見了嗎?子時了。”拿了蒲團恭恭敬敬的向門口跪下,後背挺的筆直,高聲喊到:“一拜天地。”

雙手著地緩慢又莊重的彎腰磕了頭。

“二拜高堂。”也是朝著天地拜了下去,心裡前所未有的寧靜。

又轉了身面向馮澤的棺材,嘴角勾出個笑意,極滿足似的,也不大聲喊,如同耳語般念著:“夫妻對拜……”

紅袖著地,頭輕輕一磕。

萬俟弘站起身來,看著馮澤的目光溫柔的能浸出水來,學著別人成親主持的腔調:“禮成——送入洞房——”

語罷翻身入棺,躺在馮澤身邊,裡面的被也是紅色的喜被,他扯上來蓋在自己和馮澤身上,又看了遍馮澤的眉眼,然後抬手緩緩合上了棺材蓋——入了洞房。

——你我既已成親,便可生生世世,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