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華殿前路上的雪已經被清的差不多了,露出原本的青磚來,大概是空氣中濕度大,青磚上又結出一層薄薄的冰,馮澤腳下一滑,直挺挺的向前鋪去。

萬俟弘轉身精準的用一隻胳膊攔在馮澤身前,另一隻手握住馮澤的左手把他撐了起來,馮澤的那隻手冰涼沒有溫度,萬俟弘覺得此時就算落一片雪花在他手上都不會融化。萬俟弘把馮澤的那隻手又握的用力了點:“怎麼回事?怎麼這麼涼?”

馮澤整個人都僵硬起來,他用力想抽出自己的手,萬俟弘卻比他用的力氣更大。馮澤呼吸間吐出一股股白氣,萬俟弘的隨行都跟在後面,他的手被握在那人手裡越來越緊,馮澤立刻就慌了神,說話都不穩:“大……大殿下。”

萬俟弘根本沒打算放過他,天氣雖然冷,但剛從馬車裡出來走這一路怎麼也不至於冷成這樣,除非他這個人從最開始就沒暖過。萬俟弘眼神暗了下去,左手直接伸進馮澤敞開的披風裡貼上了他的後腰。

馮澤嚇呆了,這種詭異的情景激不起他一點旖旎的想法,身後一群人都站在那裡,雖然低著頭,但馮澤知道這些宮裡頭的人什麼都見過,人精似的,眼睛都長在腦瓜,說出去就會傳開,他幾乎能聽見日後的風言風語了。馮澤僵著不敢動,近乎哀求著叫了一聲“大殿下”。

但是萬俟弘沒聽出來他聲音中帶著的一點哭腔,他的心思都放在手上,馮澤的腰上乃至後背冰涼一片,萬俟弘的右手摁在馮澤手腕上,手指下馮澤的脈跳的緩慢虛浮,這分明就是大病之人的脈象,萬俟弘當即整張臉都黑了。

馮澤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去了,整個人像個白紙糊的人被圈在萬俟弘兩只胳膊間,進也不能退也不能。他伸手握住萬俟弘放在自己腰上的那隻胳膊,又叫了一聲“大殿下”,剛出生的小貓一樣,求饒意味十足。

萬俟弘看他一眼,貼在他後腰的手暗中渡了些內功過去,低聲道:“都是我的人,你不必擔心。”然後終於放開了他。

體內那一股暖流讓馮澤暖了許多,但他的臉還蒼白著,驚嚇過度一時間緩不過來。

萬俟弘的表情恢複如常,背過去的手攥成拳頭,關節處泛白:“進去吧。”

他們來的太早,珠嵐族的人正在用早膳,見他們來了忙站起來迎接,萬俟弘抬起手又向下壓了壓,示意他們坐下不必行禮,他解下狐裘,以辭向前一步把狐裘接過去。萬俟弘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既平易近人又平地生出些巍峨不動的風度來:“諸位不必多禮,坐下繼續用膳便可。”

珠嵐族的通史拉出來兩張椅子,問到:“不如二位一起?”

馮澤想告訴他在傲來國,他們這些人是不能同大殿下坐在一張桌子的,又覺得不妥,只能給萬俟弘翻譯:“大殿下,通史詢問您是一起用膳?”

“不,我……”萬俟弘眼光掃到那兩張椅子,忽然改了主意:“那便一同用了吧,叫廚房再快些弄盅湯食來,大家喝了暖暖胃。”

馮澤應著:“那臣去吩咐。”

“你去做什麼?叫丫鬟便可。”萬俟弘走到桌前坐下,以辭把碗筷擺放好。

馮澤的頭又低了些,他恭敬道:“那臣……臣在偏殿等。”

萬俟弘忽然繃住臉,似是極不滿意,訓斥他:“糊塗,我與珠嵐族言語不通,譯官大人不在這翻譯,難道叫我與他們相顧無言嗎?”

馮澤一愣,他心裡亂著,倒是忘了規矩了,忙走到萬俟弘身後和以辭一起站著:“是臣想的不周,臣留在這裡為大殿下翻譯。”

萬俟弘拍拍身邊的座位,明知故問:“你不來這坐著一起吃,到後面站著是為何?”

馮澤道:“臣是譯官,口中存異物恐怕吐字不清,有瀆公職,況且臣與大殿下同桌,不合禮數。”

萬俟弘聽他說著連連點頭,看起來頗為同意,可待馮澤說完後,他扭頭看向馮澤,問到:“譯官句句在理,可今日招待別族使臣,規矩各不相同,若一心守著我傲來的規矩,是否失了氣度,更為不妥?”

“更何況……”萬俟弘故意拉長聲音,半真半假的發問:“更何況通史可是邀請了譯官,譯官不坐,恐怕通史心中也有所隔閡吧?”

馮澤咬牙,他故意沒給萬俟弘翻譯全通史的話,但在通史拉開兩個凳子的時候萬俟弘就懂了吧,之後的種種,都是在刻意為之。他終於還是坐在了萬俟弘身邊。

中途湯上來後,萬俟弘特別盛了一碗遞給馮澤:“喝了,大殿下賞你的。”加重強調了“賞”這個字,馮澤不喝便是不敬。

一盅熱湯喝下去,每個人的胃裡都暖起來,丫鬟給每個人遞了帕子擦了手,隨後萬俟弘便帶著一行人出了景華殿。

皇帝的意思他算懂個一二,留下過年是小,參觀皇宮是大,大抵是存了“爾等泥丸小國,留我傲來見見世面”的炫耀念頭,萬俟弘嘆氣,他這位皇帝爹也不怕看過後眼紅,種下造反的種子。

皇宮那麼大,天氣又冷,總不能一直在外面逛,一天下來才不過遊過小半個內宮而已,馮澤身體不好,結束時腿像腫了一樣不大利潤。

萬俟弘看出他腿的問題,心裡不免煩悶:“寧阡霖身邊只有你這一個譯官嗎?”

話一說出來他就覺得不好,譯官當然不止馮澤一個,馮澤恐怕也不想與他朝夕相對,誰讓昨日皇上在大殿上點了他呢,金口玉言一出,合不合適都得受著。

萬俟弘記憶回來後還未如此失態過,馮澤沉默著沒搭話,他也不再多言了。

兩人在宮門口分開,各自上了自己的馬車,萬俟弘垂眼想了一會兒,吩咐以辭抓些消腫溫體的藥材送到譯官府上去,普通的不要,挑著稀有的,名貴的抓。

以辭和以辰兩兄弟在外人眼中活動的只有以辭一人,除了萬俟弘和他師傅沒有其他人知道萬俟弘的隨從是雙生子,有個一摸一樣的弟弟,可以說是以辭在明,以辰在暗。以辭平日裡裝成普通隨從的樣子跟著萬俟弘,大大小小的事也做了不少,還是第一次收到這樣……怎麼說,俗氣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