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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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跟著勾起唇角,從西服口袋中拿出小盒子,遞到她面前。彷彿是毫無關聯的兩個話題,被他擺到了一處說,卻也沒什麼矛盾。“在香港順路買的,記得你從前好像也有一對常戴在手上,不過後來就沒見你戴了。”
那鐲子並未引起她過多的矚目,僅僅是一瞬間的掃視,她就一徑說出與他見面的主題:“我有事想問你?”
王渝謙隨即就看出她心中所想,沉吟道:“嘉明的事?”
若昕說:“當時我不敢看見他的屍體被送到我面前,心裡一直有個聲音:趕緊離開,不想再待下去了,但是除了另一個世界,又能去哪裡?”
她發出一聲短促的喘息:“這幾個月,我經常夢見他,總覺得他就在我身邊,還像從前那樣,夜裡悄悄鑽進我的被子,抱著我睡。我漸漸變得不再懼怕。就算他死了,我也想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死的。否則我的噩夢裡,他總是一團影子,我摸不到他的臉,連輪廓也抓不住,但我知道那團影子就是他。等我一走近,就看見裡面鑽出許多張沒有五官的臉,還有許多揮動的手。我並不怕被他們拉過去,其實我也想看看,我的家人待的那一邊,究竟是怎樣的?”
王渝謙的表情逐漸僵硬,彷彿是一具骷髏套著陰冷的面具。在片刻的死寂後,他低聲說:“我不知道。”
若昕的面目驟然猙獰,手指緊捏成拳,繃出蒼白的關節,身子往前探去。她瞠大雙目,迫切地懇求道:“王渝謙,我記得有一個人和我說過,希望能和我說實話。”
若昕猶如溺水般的神情令他妥協。許久後,王渝謙驀然開口,聲調低啞冷漠:“和這邊一樣的世界。”
他把雲裳跟他說的那番話轉述給若昕。
“河村原本要動手,隨後卻又突然想到,試驗需要所有年齡段的個體,他就把嘉明給送走了。”
“送去哪兒?”她的眼神遽然黯淡,發問中已帶泣音。
王渝謙的回答很篤定:“我不知道。”
他低頭盯著咖啡,待抬起目光時。若昕的臉上亦劃過兩道溼痕,唇角顫抖著,卻依舊向上勾起,咬牙撐住一段搖搖欲墜的笑意。
“我想問你,那個試驗是不是會給很多人帶來和嘉明一樣的結局?”
王渝謙喘出一口長氣,看著她,竭力平靜地說:“你不用再管這件事。看著自己,好好生存下去。遲早——你會有自己的孩子,和嘉明在一起時的所有場景,都會以另一種更美好的方式甦醒。”
他把紫玉鐲往她面前推去,扯出的笑不比她好看到哪裡去:“就當作是對你一直照顧他的報答。現在時勢很差,遲早能派上用場的。”
她視若無睹,愴然詰問:“連同嘉明的尾聲也會再度甦醒?或許會以更醜惡的畫面降落在我面前。你認為,我們還能安心看著自己嗎?”
王渝謙無言以對,轉身正要離去。他聽見若昕制止他的聲音。
她看著他的背影問:“你就沒有其它的話要跟我說嗎?”
王渝謙尚未轉身,手心就感受到一陣猶似觸電般的涼意。她的聲音在繾綣的提琴聲中飄忽無力,卻隱藏著很大的力量,讓他的心跳隨每一個字的傾吐而震盪。她很自然地說:“我以為,你今天來,是要帶我回去。”
景行是從鎖紅口中得知的那件事。她一直覷著景行的表情,卻無法從中讀出一點她認為該有的正常反應。因為景行的神色太過平靜,彷彿是在狂風中也靜止不動的夜幕。
鎖紅稍有停頓,又說:“你最好去見她一面。”
“嗯,我本來就要過去。”他剛下班,拎著剛買的鬆糕。
鎖紅嘆道:“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做那樣的決定。我讓你去,也並不是說要你必須想辦法把她留住,而是她跟我說時,表情就和你現在一樣。”
“我知道了。”
景行往外走去。鎖紅目送他的背影直至消失,才轉過臉看見張寶祥又在編織簸箕,不滿地說:“你怎麼又做起這東西了?不是讓你別弄了嗎?累死累活,又掙不到幾個錢。”
“你忘了,入冬大家都要曬菜,這段時間生意一向很好的。”
鎖紅沒有辦法,看著那些翻飛的竹絲,怔在原地,走上前說:“你會不會做什麼注連繩?聽隔壁的女人說,最近不少人要買,準備過年要用。能賺得不少吶。看樣子也差不多,反正都是用草用竹子編東西,你一定一學就會。”
“什麼注連繩,過年用那玩意兒?上海的風俗嗎?我聽都沒聽過。”
景行走到公寓樓下時,剛好看見她的背影從巷口走出,隱入轎車中。當時他並未有太多的感受,只是覺得她太像一截乾瘦的樹枝,彷彿隨時都能折斷,連飛鳥都不敢在那上頭停留。
他沒有看見王渝謙。那輛車更像是臨時僱的,而不是王家的轎車。若昕也沒有讓車伕替她拿行李,獨自拎著兩口很大的箱子。那身異常明豔的旗袍裹住一把骷髏似的瘦骨,搖搖欲墜。她的左手還握著一束玫瑰乾花,與她側面的神情相合。
暗橘色暮光鋪滿全身,遺留一道幽長的陰影。她沒有再回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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