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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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戒指放在景行的手心,壓下他的四指,使他完全握住,正色道:“拿去給她吧,讓她也想好。”
她停頓了半晌,又低聲笑道:“若是她依舊無法想好。你要答應我明白一件事:她的一生耽擱了,並不是你的錯,你不能和她一起承擔。”
她加重語氣,嘆道:“你應當明白我的心情。你不是她的影子。她若是真的把你放在心尖上,一定不願意看到你在北平時的樣子,沒有任何形象地跟在她的身後,任何與她接觸的人都能像踩影子一樣,踐踏到你的身上去。你又願意看到自己像是永遠無法歸根的落葉嗎?”
他低沉而篤定地說:“我明白,其實我一直都明白。”
面對江冬秀沉重的眼神,他說:“守護任何感情,歸根究底都是為自己好。那時我又變成孤身一人,陰霾從四面八方打來。只有看到她,我才能感受到日光和雨幕並沒有飄遠。去北平,與其說是追隨,更應該是尋求。因為我相信,是人一直在追逐命運,而不是命運在放逐人。”
她一怔,旋即頷首,表示理解他的意思。
見景行收下那枚戒指,江冬秀似乎也並沒有很高興,但仍舊強撐起笑意,說起滿載希望的話:“你沒多久就要畢業了,你叔叔前幾日還來信,說是給你推薦了幾家好去處,有的就是他朋友辦的,也有的是他的學生在裡面做管理。若是你看上其它的工作也可以,早點說出來,他也好幫你看看能不能託上關係。現在外面一團亂,沒頭蒼蠅一樣可不行。你死心眼,我怕你吃虧。”
景行應下,問:“叔叔好久沒回家了,今年暑假能回來嗎?”
“他哪裡有那時間回來。”江冬秀勉強笑一聲,轉移視線看著閉合的臥室門,似是喟嘆般地發笑:“忙著給祖望安排轉學的事。約莫七八月,他也要去美國了。那邊的教學好呀,而且也不打仗。要不是錢不夠使,他想把小三也接過去。也好,我是管不住這頭野牛的,成天在外面不知道瘋些什麼。”
胡思杜正好推門出來,聽見這一句,大為震驚,忙搖頭拒絕,直說自己若是去異國他鄉,等同於坐牢,而且還是和一群沒法交流的外國人關在同一個籠子裡,就是被揍了,也聽不懂原因。
“你書不會念,歪理倒是裝了一肚子。你爸說讓你先去找竹叔叔。我是沒學問的人,但他是大學者,有辦法能管教你的,總是能讓你學點規矩和學問,省得你一天到晚不做正經事。”
胡思杜不情願地說:“我不要去。我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問景行哥就好啦。再說學校里老師同學也有一大堆,我幹什麼要特地跑去麻煩別人?”
江冬秀沉下臉斥責:“景行沒事做的嗎,就成天陪你耗?眼前他還在學校,能擠出點時間陪你耗。將來成家立業,難道也拖帶你?你好歹該有點自覺,別好賴話聽不明白,盡討人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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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行尚未說話,她就將話鋒轉向了自己。
“你也不要再縱他,他都十八歲了,什麼話是好話,該不該聽進去,要不要做都得由他自己做主。我是恨不得能好東西全給他硬塞進去,但那也不頂事,誰知道背地躲著我又會幹些別的混事。”
江冬秀一隻手搭在桌上,發出沉重的喘息,坐了幾分鐘,起身走回房間。景行留下給胡思杜檢查了功課,指點了幾處地方,不知不覺也過了兩個小時。
他預備回去,胡思杜去臥室門口喊了聲:“媽,景行哥要回去了,我送他一段路。”
裡面傳來聲音:“知道了,你進來下。”
景行彷彿聽見了壓低的哽咽聲。與他的猜測相同,江冬秀確實心情很差,而且原因不只是關於他的事。
胡思杜走進去很快就又開門出來,手上拿了幾袋乾果。他走到門口,關上客廳的燈,房間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樓道的黃燈泡晃悠悠地垂在老化的線上,映出半開的窗欄上幾條格外亮的銀線。幾縷蛛絲推開了窗牖,做出好像有人在屋內凝望的假象。景行正盯著蒙灰的窗戶出神,紙袋跟著燈光的節奏晃到了跟前。
“媽說你最近準備畢業的事,一定忙到很晚,吃乾果可以補腦的。她以前經常見到爸爸的學生在畢業前來家裡討論到半夜。”
胡思杜乾笑道:“但是她見不到哥哥的畢業了,很可能也見不到我的。”
路燈打在地上,因屋簷的阻擋形成一道光與暗的交界線。胡思杜踩在上面,一步一步地往前邁去,忽然被一塊凸起的石磚絆了一跤,撲騰了幾下沒有摔倒。他停下了步子,笑道:“哥哥就要遠走了,媽最近心情一直不好。你要是有時間,就常回來吃飯吧,帶那個姐姐一起來。媽一定會喜歡她的。”
胡思杜站在路口,始終掛著笑,只是那笑容和樓梯上的老燈泡一樣,搖搖晃晃,發出一道黯淡的枯黃色。
“思杜,要是你只想留在國內,就去告訴叔叔嬸嬸。如果他們暫時不同意,你先去讀一家力所能及的大學,把學業跟上。至於錢的事,我會想辦法的,我再慢慢幫你勸他們,你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了。”他齜牙一笑,仍是當年在北平胡同裡那個無憂無慮卻格外倔強的孩子,“但是我不想拖累你,你過得不鬆快。現在上學實在太貴了,家裡的日子並不好過。爸爸以後光是承擔哥哥的學費和生活費就艱難,寄回來的錢也只是勉強夠我們用。”
那話令他唯有以默然應對。
他在分別前笑著說:“哥哥,謝謝你。你從沒有蔑視過我,願意聽我說話。你知道,我最討厭別人一意孤行的鄙視和攻訐。我不反抗,並不是代表我不在意。也許有一天,我會放下一切,全然不顧地反抗一次也說不定啊。”
景行心中瀰漫起一陣不知因何而來的涼意,是他告別的背影嗎?頂上的那道冷月光,在白晝來臨之前,獨守在夜幕的寂寞與堅貞,好像從沒有人長久凝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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