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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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並不出色的黑車停在學校門口。這所學校裡有不少家境優渥的學生,有的甚至出身名門權貴,所以門口常有名牌轎車停駐。景行和其他學生一樣沒注意到,正要走過去,卻看見靠在車邊的男人迎面走來,笑了聲:“上車。”
景行停下步子,發著愣左顧右盼,不確定他是不是在叫自己。男人把墨鏡摘下來,嘲笑道:“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呆,你是怎麼考到大學的?”
景行盯著他的樣子看了很久,瞠目結舌半晌,心裡的念頭愈發清晰。他很希望就是他所想的那樣,但是又覺得太不可思議。
謝誠至說:“上車吧,瞧你盯著我的那副呆樣,像鵝一樣,讓別人看見多丟臉。”
他親自掌車,拐上馬路後說:“先去你住的地方,我再告訴你。”
景行側著身子,把書包抱在懷裡,難以置信地問:“你——真的是誠至嗎?”
“不然呢?你都沒十分確定就敢上我車,不怕我把你賣到南洋去做奴隸嗎?”
他開了個玩笑,在景行的指示下很快就開到了愚園路。謝誠至剛走到樓下就皺起了眉,很不滿意地說:“你就住這樣的地方?”
但他立刻又想到了景行的處境,也沒再說話,跟著走上狹小的閣樓。
景行把書包掛在門後的鉤子上,將唯一的椅子從桌下抽出來,仍在驚喜之中,說:“你坐啊。”
他自己就直接坐在床上,又覺得家裡什麼都沒有,連茶也不能倒一杯像樣的,臉上劃過一陣羞慚。
謝誠至短嘆一聲,並不情願坐下,掃視了一眼住所,直言道:“別坐了,我今天就要帶你走的。我現在住的地方雖不大,但怎麼也夠把你給塞進去了。你收拾幾樣重要的東西和衣服,先和我過去。明天我再讓人來給你全搬了。”
景行坐在床沿上不動,睜大一雙眼睛凝視著他,眼神裡沒有任何心思,就是單純而不解的光。
謝誠至好笑道:“怎麼,你還不想走,不願意和我住一塊?”
他搖頭說:“不是,但是你總要先告訴我——你現在的情況吧,我上車的時候就很想問了。”
“你先收拾東西,到了家我再慢慢和你說。這裡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見他低首紋絲不動,謝誠至嘆口氣,無奈地說:“你還真是倔。”
謝誠至挨著他坐下,揀重要的部分說清楚。“當初我回家後,我媽給我找了個大夫治腿。後來錢不夠用了,她咬咬牙就帶著我來了上海,找了戶軍官人家做佣掙錢。他家少爺跟我很投緣,總是找我陪他玩。主人看我們可憐,主動說願意出錢給我治,又送我跟少爺一起去上學,算是做陪讀。後來到十八歲的時候,正好遇上打仗。我給他出了點主意,幫上些忙。他也肯抬舉我,就讓我跟著他幹了。”
“哦——”景行又小心地問:“那你現在——是大官嗎?”
他對官場和政治一類詞潛意識地排斥。當初他親眼所見兩個家庭都毀在上面,所以一直敬而遠之。
謝誠至嗤笑道:“想什麼呢,無非是跟著他混口飯吃,能算什麼官?剛好日子混得過去。”
他見景行木訥地頷首,立刻再進入正題:“現在你能跟我走了吧。”
景行也願意去和他同住,正好也能解決房租上的一筆開銷,但想到他年紀已經不小,又問:“你家裡有別人嗎?我搬過去行嗎?”
謝誠至眉心一縮,眼底倏然發暗,笑著說:“沒有,就我一個人。你再不收拾東西,天都要黑了。”
景行於是放下心,拖出箱子,把櫃子裡的幾件衣服都丟進去。
在路上,謝誠至告訴他:“我娘在前年就去世了。她根本沒能真正享幾天福。別人都說她是病死的,但是我知道其實她是累死的。她為了我,沒日沒夜幹活,晚上還熬夜給人做鞋掙錢,死前她手上的一根針還插在鞋幫子裡。突然間,人就沒有了。”
他說到這裡哽咽了一聲,虛浮起無力的笑容,道:“其實三年前,我就託人去新城找過你,可是回來的人說你已經不在那裡了。聽一個姓蔣的人說,你或許去了北平。但是我在華北沒有任何人脈,自己的根基也還不穩,要做的事又太多,所以沒能去找你。”
謝誠至的房子在海格路。一棟不大的青灰色洋房,帶個小花園。他將車子從後院開進車庫裡,親手給景行拎了箱子,帶他走進房子。一樓是客廳廚房餐廳,二樓有四個房間,三間臥房一間書房。另外他還僱了一個老媽子和兩個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