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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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裳剛理完家中的賬,乏得按住了肩膀,甫一抬頭就看見王渝謙站在門口。他整個人被門給四方框住,背景是天空的密佈陰雲。他說“你還真是宜其室家,淑嫻在時都沒你能幹。這幾年獨自一個人就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條。”
她起身斟茶:“我沒什麼本事,也就家裡的事能做一點。”
王渝謙凝視她,眼睛裡的光變幻莫測,說:“我相信你,你的眼光可不只是侷限在家裡。”
“其它的地方,就像是屋頂上的天,即使我沒頭沒腦地爬上去,照樣觸控不到,更別說躲在天后面的地方。”
他雙手反叉於背後,來回慢踱,沉聲道:“昨天半夜有些地下分子偷偷潛入,炸燬了日本在城外一個營的彈藥庫,又是開槍,又是扔彈,死了有兩百多號人。從死屍身上找出的子彈型號是英國的恩菲爾德步槍彈。他們都快氣瘋了,一副又要越過長城把平津地區夷為平地的德性,還當著我們一夥人的面兒抽了新上任的書記兩巴掌。不過幸好我們開了彈藥庫和往年的軍火單子給他們看,我們用的主要以德國毛瑟為主,其它的也基本上是進口於德國,從沒有過那種型號的彈藥。可是他們硬是要把黑鍋砸到我們頭上,要求二十天內必須查清楚這件事。”
雲裳滿不在意地笑道:“大爺不要把外頭的事和我說,我還想多活兩年。強行要去摸摸看天是軟是硬的人,會遭雷劈。”
“你一向都很聰明。偏要去摸天的人,就算是讓雷給劈了,別人都認為他是在找死,但那一刻,也許他認為自己是在渡劫。”
他略作沉默,銜笑說起:“你哥哥的洋行,貌似最近生意很不錯。”
“承蒙大爺的人脈,咱們姐妹的孃家做的生意就沒有不好的。”
“那是他自己的本事。他總是和英國商人來往,而且知道他們到底想要什麼,不僅僅是一兩單買賣賺的錢。打著只賣英國貨的招牌,不像其他店,恨不得把全世界都塞進去。”
雲裳淺笑道:“是呀,聽說英倫布料銷得最好。最近幾年穿西裝的人越來越多了,長衫馬褂都老土了。尤其是英國進口的羊駝毛,做出的西服最受歡迎。我給您也訂了兩身,已經讓裁縫去做了。”
王渝謙始終盯著她,唇角是明顯翹起的,眼中沒有半分歡樂。“我是想勸他一句:生意場上的人,長兩雙眼睛,面前一雙,背後一雙,總是不會出差錯的。”
“我會轉達給他。”
他慢慢起身,收住了笑意,輕聲道:“你三哥昨天沒了,日本人今天一大早扔給我們看的屍體。放心,沒有受苦,一槍斃命。你要是想回家去,我派人去給你買票。”
雲裳覺得胸口猛然翻江倒海,雙手掐緊了大腿外側,直到摳出兩個紫紅色的印子,她才忍住了眼眶中的外湧的水滴,長吁口氣說:“不用了,家裡不會辦喪事的。只要不找去南京,就沒有人會知道他是我們家的人。”
王渝謙點點頭,又拍了怕她的肩,低聲道:“你若是想要什麼,就和我說。”
他轉身離去,步伐變得很沉重,抬頭一看天發出難堪的青灰色。乾枯的樹枝到現在都沒有吐綠的徵兆,也是正常,畢竟從初春開始也沒有開過一天像樣的太陽。
雲裳忽然問:“你一開始就知道了嗎?”
王渝謙停駐在原地,“自從她走了以後,你就開始偷偷吃藥了。你不能有孩子,一旦有了,那會是你最大的軟肋,就像她一樣。”
她沒有想到他竟聰敏細緻到此種程度。他換了溫和的語調:“外面的大事,我不會跟你說了。你好好在後面替我打理家事。至於那藥,你也別吃了。醫生說久服對身體很不好。”
雲裳笑道:“那我們什麼時候回南京去呢?”她是用蘇州話說的。
他邁步走了出去,沒有回答,也不曾回首。雲裳看著他逐漸消失在青磚灰瓦間的高大背影,只是浮起一縷沒有任何漣漪可言的苦笑。她記得:王渝謙好像只有在看那個人時才會忍不住回首。
一入夏天,嘉明就懨懨地吃不下飯,午睡醒後聽著窗外的蟬鳴出神,吃了一小塊發糕,但沒過一個時辰就全吐了出來,身上發起高熱,氣息也變得急促。若昕以為是中了暑,催促下人去請大夫,不停地擰冷水毛巾給他擦拭身體,又打扇降溫。春雲看後說:“好像是過敏了。李嬤嬤在時,彷彿也囑咐過一次。二少爺也是吃不得牛奶的。”
醫生做了檢查後也說是過敏。好在並沒有什麼大礙。嘉明在房中昏睡了一晚,若昕就在他身邊臥下,輕搖了半夜的扇子。他醒來後多喝了些加了鹽的米湯,也漸漸恢復了神氣,只是仍沒胃口,似真有中暑的徵兆。
正好落霞進來傳話:“今兒難得天氣陰,沒開毒日頭。二姨太請六姨太下午三點去雨露樓吃茶。那兒的師傅剛做出的幾款點心,既可口又能消暑。近來生意可好了,姨太太好不容易才佔到一個包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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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昕問:“三姨太也去嗎?”
落霞道:“我們姨太太有求於您,自然只請了您一位。”
“求我什麼?”
“那我也不知道。”她銜笑搖首,又行了禮道:“左右是咱們主子的一番心意,您就權當去吃點心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