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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放心,學年考試我又是年級第一,不會辜負您的期望。”他想了想,又道:“爸爸,教我國學的女老師是個新人,口齒不太清楚,方言又重,只會一味照本宣科。還請您能幫我調離,換個有閱歷的先生。”

王渝謙沉默,端起酒杯放在唇邊停靠,道:“嗯,我會幫你辦好的。”他把酒盅轉向王嘉昊說:“今天過年,我敬你一杯,恭喜你又獨佔鰲頭。”

他自然地把話鋒移到嘉明身上,淡漠道:“你也別光顧著玩,過了年就四歲了。我也不指望你能像你哥哥那樣。好歹字該認識幾個,別讓外人笑話一家兄弟竟是天壤之別。”

他忽然面朝若昕,銜笑說:“正好你能看書識字,你就費心教教他吧。還有三年也要進學校了,總該讓他定定心。”

這一席話雖然被他輕描淡寫,但無疑是在桌上投擲了一枚重彈。蘭馨怔忡半晌後說:“原來六妹這樣有文化,會看書識字。我們比起來可差遠了。”

她的聲音很輕柔,說到最後幾乎聽不見尾音,彷彿像是嘆氣,這引來了若昕訝異的目光。她從沒有注意過蘭馨。她姿色不出眾,身材瘦小,容貌僅是溫婉清秀,五官和臉都非常小巧,沒有任何能讓人心動的神采,正如她的性格一樣柔和而木訥。

站在雲裳身後的落霞忽然插嘴:“六姨太太原先就是請過先生唸了好幾年書的。那可是前朝的翰林學士。”

雲裳剜她一眼,呵斥道:“要你多事!你要是閒得很,就來給我們夾菜不好嗎?桌上正好少一雙手。”

王渝謙指著雲裳笑道:“你輕易不說話,說起來比誰都厲害,難怪丫頭的口齒也那麼伶俐。”

她把帕子放在腿上,抱怨道:“大爺只管拿我開心吧。連我的下人都這麼不知禮數,盡會給我尋麻煩。”

“那倒是好了,相夫教子原就是你們的職責。我就把這小子交給你了。你務必給我教好他。”

他的眼角忽然投射出一瞬間狡黠的冷笑,讓若昕忽感涼意,身上也跟著發麻。她總覺得他是有機可圖,但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東西值得他費心思,或者說他若是想要她擁有的一草一木,完全可以直接伸手索取,不用費吹灰之力。

就在她出神之時,嘉明對他小聲說了句:“謝謝爸爸。”低軟的奶音讓王渝謙眉峰一挑。

“謝我做什麼?你該先拜見你的第一任先生。”他戲謔的口吻,配上毫無波動的神情,更令人為之一顫。

“謝謝——爸爸給我找了個好先生。”他眨眼銜笑,即使怯弱但也難以擋住最本質的純淨。

王渝謙僵坐須臾,避開他的視線,掂起酒盅對他舉杯:“那我也先敬你一杯,祝你將來學業有成。”他把酒杯一挪,也轉向若昕道:“也敬你,以後就有勞你了。”

他從小接受西方教育,對本土文化習俗根本不那麼講究,也沒有守歲的習慣。多飲了幾杯酒後就由蘭馨扶去歇息了。他靠在蘭馨身上,幾乎將大半個身子都壓在柔軟的身體裡。他其實酒量很好,現在依舊清醒,完全可以直行,但他有一個眾人皆知但不敢明說的習慣,特別樂意傾倒在女人的懷裡。那等同於他的溫柔鄉,女性獨有的柔軟和淡香,營造出一種溫馨的氛圍。他在這種氛圍裡,可以儘可能地拋開所有的雜念。他清楚所有人都知道他這癖好,亦能清晰地想象到他們在背後笑話的模樣。他並不在意,因為他更知道自己並不是迷戀女人的美貌或是修長身材。

在一年到頭數不清的應酬裡,自然少不了宴會上的花朵。那是一些下屬或是官場同事,向他示好特地尋來的美人。她們把手肘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或是有意無意從旗袍的開衩中露出白皙的小腿來,他很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依然平靜,並沒有因此加快一拍。但他仍然會照單全收。逢場作戲,要做全套。不能只是在工作上,工作下也得接受別人的好意,才能繼續在工作上保持良好的合作關係。何況,他無法對那些妖豔之徒心動,緣由在於她們太刻意的妝容和脂粉香,濃烈地刺鼻,讓他頭疼不已。他連靠在軟綿懷裡的興致都被這濃郁的香氣給驅散盡。他喜歡的是溫暖的,乾淨的,獨屬於女性本身的香氣,而非外界的香料強敷上去的醉人感。

去後院勢必要經過西邊的偏門,那裡有一大片空地。他在路過此處時,忽然甩開了蘭馨的手,愣愣地站在冷風口裡,神智一點點被北風吹清醒。兩月前的晚間,他也是剛從外頭回來,上班處理完公務,下班還得處理那群同僚,帶醉而歸,心煩意亂。管家剛從外頭買了幾個女孩子,正盤算著分到各房各院去。正好他回來,管家就上前笑著讓他先挑兩個順眼的留在身邊伺候。

王渝謙根本就懶得處理這種瑣事,瞪了管家一眼,把他嚇得噤聲退了一步後,抬腳就走。剛走幾步,他停了下來。一群衣衫襤褸的奴隸蹲在地上。他居高臨下地觀覽,在人堆裡看見她也是瑟縮著身體,和其他人不同。她抱著一對破爛的皮影,咬著牙半低著頭。她滿目都是懼怕,在兩盞燈下面容憔悴。彷彿是感覺到有人在看她,她慢慢抬起頭,怯弱地看著他,眼瞳透出異樣的深邃和堅韌,像是墨色珍珠躲在蒼老的貝殼中。周圍的一切都成了蕭瑟夜雨,將她籠罩住。她衣衫襤褸,將皮影揉進心口,似乎那是她唯一的溫度來源。

他不知道見了什麼鬼。公務,同事,應酬,女人,在一瞬間蕩然無存。他只是清晰地聽見一聲沉重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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