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一日,她擦乾長髮後走回臥房去。他居然還是沒睡,書也被扔在一邊。他只是平躺著睜開眼睛,一動不動,像個死不瞑目的屍體。因一張冷俊的臉,他的行為更讓人做怕。

若昕倒也習慣了不少,只是默默地躺在他身邊,緊張接下去可能會發生的事。但他好像沒什麼興致,只是說話,聲音依舊很低沉。

“你是哪裡人?”

“新城。”

“怎麼會來北平的?”

他的問題讓她很不想回答。她咬緊唇,把自己緊裹在被子裡,鬆開牙齒後淡淡地說:“我家被抄了,我被賣到這裡來的。”

“哦,難怪你看著不像一般的下人,會認字會看書。”

他的聲音一直保持同一個平調,“什麼原因呢?”

“我不知道。”

她閉上眼睛,不想再提這碼事。他也不再說話,翻了個身就徹底安靜下來。她以為他已經睡著了,伸手關上了燈,連把胳膊放進被子這樣的小事都放得很輕,生怕把他弄醒。

黑暗中,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又低聲說:“那天夜裡你蹲在一群下人裡,手裡抱緊一對皮影。你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

第二日,他只是稍提了句,就很快傳遍了府。到後面演變成大爺親口說要讓六姨太照顧小少爺,而且很快就會給她撫養。相較於春黛的盛寵不衰,若昕攤上的事反而更有讓人見風使舵的力量。畢竟之前數年,他都不願意讓姨太太靠近他的孩子。

甚至於連若昕的生世都很快傳開。人人都說六姨太雖家破人亡,卻是姨太太裡最高貴的出身,哪怕是扶正也未嘗不可,而王渝謙的話讓人愈發篤定相信王家不久的將來會有一位名正言順的女主人。李嬤嬤見了她也變得卑躬屈膝,低聲下氣地賠笑臉。不過若昕並不在意,只是對她敬而遠之。

她再去看景行時,好笑道:“這幫人都不願意讓我有安生日子過。昨天居然挑唆嘉明,問他如果要挑一個姨娘做母親,他願意叫誰媽。”

她的言辭雖生氣,但神情只是很無奈。景行就明白過來,笑道:“但是你好像也挺開心的,他很黏你吧。”

“去你的,都瘸了還這麼貧嘴。”

“瘸的是腿又不是舌頭。”他見她神情不好,故意開起了玩笑,但一想到此處,又不免憂心,低聲說:“不過你好像沒給她們好臉色看。”

景行聽見下人都在說:六姨太最近變得厲害了,見人都不大願意搭理,像是擺足了十分的架子,跟剛來時可不一樣了,到底是得了兒子的好處。

他凝視若昕,正色問:“你——是和三姨太學的?”

“她說的並不錯,很多事都是自己快活最重要。我並不想走到現在的處境,是命運把我硬推到這裡來的,我無話可說。但是我並不願意認命,由得任何人都能欺負我。”

景行頷首道:“你能保護好自己就行。我是——我是怕你又任性了。”他把目光轉移向另一側,心裡劃過一絲酸楚。

“我吩咐廚房給你燉了排骨湯,待會兒你一定要全喝了。別一天到晚地躺著,儘快好起來,我都快無趣死了。”

景行蹙眉道:“你又來了,我剛說什麼。你都知道小少爺叫你媽不合規矩,會引來無端的風波。那你也要清楚,我是個下人。你讓人給我燉湯,同樣沒道理。”

“我有道理。”她認真地說:“如果連我都不管你了,我們就真的沒有家了。”

他又被她的話噎住。從小到大,一直都說不過她。“你真是我的天敵。”他把身子一轉朝向裡側,沉悶地說:“我不喜歡喝排骨湯,一股肉味,我覺得膩。”

“我知道的。我事先就讓人做的是黃豆排骨湯,而且囑咐過要撇去一層油,保證做得清淡。你從不愛吃純肉湯,但要是加了黃豆,你就能吃許多。”

她站起身,聲音變得遙遠而乾澀,淡淡一笑:“你別擔心,我跟他們說的是:你保護了主子,理應得到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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