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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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嬤嬤褲腳還滴著水,漲紅著臉杵在原地。嘉明縮在若昕的懷裡,也被春黛給嚇到了。
若昕不想再理會,低聲說“嘉明,六姨帶你去玩好不好?”
他轉過來,一個勁地點頭,伸出手環抱住若昕。李嬤嬤正要說什麼,看見一地瓷片茶水,像是喝的茶卡在喉嚨口。她一跺腳,冷聲道“我不管了,由你們鬧去吧。出了錯也跟我無關!”
走了幾步,嘉明開始偷笑,伏在她懷裡嘻嘻笑個不停。若昕也被他傳染了,笑問道“你為什麼要笑呀?”
“因為李嬤嬤的樣子特別好玩,而且我終於不用一直跟著她了。”他的目光變得有神,說話帶一股清澈的奶音。
若昕問“她對你不好嗎?”
他搖搖頭,說“不是的,她對我也很好。可是她總是在我面前說我沒有親媽,爸爸也不關心我,很可憐,還說只有她會對我好,要我一定要記得報答她。但是我——我不喜歡她這麼說。本來——我不想媽媽的,我從沒有見過她,根本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但是每次李嬤嬤一說,我就很想哭。
他把小腦袋靠在她懷裡,委屈地說“我知道我沒有媽媽,我不敢想她。可是爸爸從來不理我,哥哥也不大肯跟我說話,其它姨娘見了我就走,只有六姨肯抱我。”
她的心口像被鍾錘狠敲了一下,理了理他被北風吹亂的額髮,笑道“六姨也沒有媽媽,我和嘉明是一樣的。”
他“噢”了一聲,低下頭思索了一會兒,抬目說“六姨,你以後要是想你媽媽的話,就來找嘉明吧。嘉明會陪你的。”
“好呀,不過你不怕李嬤嬤又說不好聽的話嗎?”
他嘟唇不語,很是為難,半晌後眯起雙眼,歡笑道“那——您找三姨一起來吧,李嬤嬤怕她。”
她笑出了聲,把他抱得更緊了些。因春黛的影響,她把嘉明大方地抱出去,一路乘車到前門,勒令不準一人跟著。她給他買了風車,又帶他一起去吃大餛飩。他張大口差點把勺子都給吞進去的樣子把若昕逗得直髮顫。她拿帕子給他擦乾淨嘴邊的湯汁。吃完後若昕抱他去大柵欄看把戲,他這年紀正對那些精彩熱鬧的雜技興致盎然。一邊舔糖葫蘆一邊學觀眾鼓掌得起勁,連紅糖衣粘在他的虎頭帽上也渾然未察覺。他也要喂若昕吃個糖葫蘆。她起先覺得她不好意思就推辭了,但實在拗不過他,咬了一顆。北平的糖葫蘆和南方的不一樣,山楂核是掏空了塞了豆沙的。先是甘甜的糖衣,然後是酸甜的山楂,最後又是一層清甜的豆沙滋味。她恍惚中也感到繁花紅塵仍有許多事物令人希望能生存下去。她沉默出神,值到嘉明叫她數次才清醒過來。
“六姨,你想什麼呢?”
她搖搖頭笑道:“沒事,六姨想問嘉明,肯不肯再給我一個嚐嚐?”
待回到家已經快十點了。她將嘉明送回去,雖意猶未盡但也疲憊不堪,準備快些休息。但剛一把門推開,誰成想王渝謙沒個響地就過來了。他脫了外套,疲憊地躺在沙發上,把手覆蓋在額頭上。若昕先是在門邊愣了片刻,立馬給他倒了熱水,剛遞到茶几邊,就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嚇了一大跳,徵在原地一動不動。
“聽說今天春黛又鬧脾氣了?”他說話的聲音很沉悶,卻不像是生氣,如同提起一件雞毛蒜皮的家常事。
她掌心滲出了冷汗,低聲道“下人不懂事,換了誰也看不過去的。”
“春黛脾氣是大,不過也確實是個實誠的性子。李嬤嬤說你後來帶嘉明出去玩了?怎麼,你跟他很合得來。”
“是。”她在面對王渝謙時,總不知道該說什麼,與其說是妾,倒不如說像是個報備雜務的管事。他對若昕也算寵幸,除了春黛就她這裡來得最多,但過來總是蒙上被子說話,從來沒有碰過她。
王渝謙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著她,像是要把她看透似的。那種目光猶如鷹隼在打量自己盯了很久的獵物。她渾身發毛,在溫暖如春的臥房裡打了個冷戰。她不得不加了一句“我很喜歡他。”
他的眼神就更奇怪了,直勾勾地成了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她無法站在這樣的眼神裡,別過臉去換了恭敬的語氣敷衍道“我去給你燒洗澡水。”
他對著她的背影冷笑道“怎麼不稱呼您了,做戲不如做足全套。”
她一愣,不明所以,心驚膽戰地轉過去問。他卻又像是在說笑“你既然喜歡他,就常去帶帶他也好。這孩子老實,平時悶不作響。我工作忙,嘉昊又成天在房間裡學習,很少跟別人說話。嘉明也沒個能陪他的人。”
他今天的話出奇的多。原本若昕以為他是來興師問罪,結果反而弄得像是慈父關心稚子的情理瑣事。她也納悶了,吩咐下人燒好熱水。幸好他有個習慣,像洗澡這種一絲不掛的事,他不許任何人近他的身。王渝謙換了拖鞋往浴室走去。北平人都有泡澡的習慣,尤其是天寒地凍時,愈發不肯從水裡出來,往往一坐就是一個小時。但他大概過了十五分鐘就回來了。他是真的只為洗澡,並不是去享受大冷天的熱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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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換上睡衣躺在床上看報紙,安靜地只剩下翻頁聲。若昕坐在圓鏡前卸妝。黃梨木的明鏡臺,是專門為迎接她而打造的傢俱之一。因為太新而顯得毫無任何年代感,並不像是真正坐落在古樸大宅中的主人,和玻璃電燈,留聲機一樣地不恰當。而屋中佈置的奇怪之處透過鏡中的反射,現出原形般,愈發變扭。
她凝視鏡臺上的鳳凰如意紋,在想究竟是何處不倫不類。她放下發髻,一下下用篦子梳理長髮,細細思索。她挪動了下身子,才忽然意識到原來這鏡子能照見屋子裡的每一處地方,只要變更角度。但是唯獨它自己是照不到的。那麼它精雕細琢出來的美麗究竟是個什麼具體樣子,它是形容不出來的。那它是否存在,才使得從鏡中看去,那些佈置顯得如此突兀。
她越想越難以理解,在放下篦子時居然又在鏡子裡看到了除自己外的第二個活物。他正豎起眼睛,冰冷無神地看著自己。她嚇得低首,趕緊從鏡子前站起,快步走開。她原都會在浴室裡磨蹭許久,等出來時他往往就睡了。他最不願意因精神不濟導致效率低下所以從來三餐規律均衡,就寢起床也準時準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