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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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行於是走到她身邊問:“小姐,你把我讓你不要去紅藕院的事告訴太太了嗎?”
若昕避開他的目光,吞吞吐吐地解釋:“娘……娘問我怎麼最近都不去紅藕院了。我一開始不說話,後來她看了我一會兒,就說如果我不告訴她,你就會有危險。”
景行看著她,心裡滿是無奈,先寬慰道:“我不會有事的。”
若昕略作鬆氣,又說:“娘問我為什麼,我就把事都告訴她了。”
“滴水的事也說了嗎?”
“都說了。”她訥訥地頷首,像做錯事一樣膽怯地問:“景行,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景行強笑道:“我也不知道。”見她目色黯淡,景行明白她並不懵懂無知,一定感受到事態端倪。於是他說:“我讓我爹找了幾根好木頭。我在百鳥園門口給你紮了一個鞦韆,等日頭下山了,你要去玩嗎?”
她終於笑了,頷首道:“好。”
夕陽西下後,地上暑氣稍退,在花園裡遛彎成了上上下下都愛做的事。景行為她做的那個鞦韆很別緻,令她在大庭廣眾前又輕易摒棄了孟氏強調多次的閨秀姿態。她一見就提起裙襬,往那兒小跑去,不住撫摸,眉眼秋波瀲灩。一見她的笑容,景行空懸多日的心自然而然平復下去。
鞦韆僅僅是用最普通的木材製成,但裝飾物卻頗費心思。景行用花藤纏繞住支架和草繩,飾以粉白二色的月季,又在其間點綴眾多茉莉素馨,這樣每晃盪一下就會有寧神靜氣的馥郁香氣四下散出。這對在盛夏因酷熱蟬鳴而難以入睡的她來說,不僅賞心悅目,而且是大有益處的玩具。笑語晏晏平波起,麗人如玉倚黃昏。
鎖紅和其它幾個院的小丫頭在一邊草地上鋪了竹蓆子,坐在上頭玩起了樗蒲鬥草摸骨牌。這種難得的時刻,她們徹底遺忘了各自的陣營,卸下全部的防人之心,只願在暮春之季,做最後留存住的念頭。她們看著逐漸凋零的殘花落水,都忽然明白過來,不論起點如何,過程又如何,終點總是一樣。小喜兒,水芊莫不如是。因她們的人生大同小異,末尾擺放白蠟燭的燈臺也必定挨近,那又何必在輕羅小扇撲流螢的年紀,彼此糾纏。如此,也有了半晌的安穩。因在季春感慕兼傷,她們不懼怕,也未曾想過抗拒。
景行亦心滿意足,看她滿面春光,輕盈身子隨鞦韆來回飛蕩。他想起她曾念過的那首詞: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他露出純澈的笑意,坐在一旁靜靜地看。心想這樣就很好,不要去打擾她的快樂。
而在此時,在湖的另一處,正發生截然不同的景象。因去歲中原一戰後,幾支軍閥都潰不成軍,餘黨都逃往北方去了。現下新換了主子,倒是安靜了幾日。不過謝家的藥店生意遠不如從前。謝欲也無法再如之前那樣抬價,因此已入不敷出許久,而因大戰時有站錯陣營之嫌,勝者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不過是因為間接關係牽的線,對手拿不到直接證據,所以才一直拖拉斡旋。他從外頭回來火氣很大,怒罵道:“他們是怎麼知道我賣的,真見了鬼!日日來尋我的晦氣。”一怒之下掄起檀木鎮紙任意砸去,打落架上的幾套書籍。
翠羽照樣每日黃昏去採摘最新鮮的蓮蓬,給他煮蓮子湯敗火,也會送一份給孟氏,伺候得最為殷勤。
這日她一如既往地乘一葉小舟往藕花深處去,因外面一圈的蓮蓬已被採盡。船上只有一個撐船的江婆子和負責採荷的丫頭,翠羽也必會跟去。大家都誇三姨太太親力親為的痴心。她為這份稱讚,確實付出許多辛苦。
今天卻很詭異,船一入深處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只有婆子識水性,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湖心遊到岸邊。她的頭髮溼漉鬆散,大半披在額前,擋住了面孔。只有一雙枯瘦如骷髏的手在地面蠕動。當岸邊的人都看到一個女人從水中爬上來後,都驚詫不已,嚇得驚呼倒退。還有人不合時宜地尖叫一聲:“二姨太!”
那人正是江婆子。她夫家原是漁農,她也會划船,又在廚房打雜,故一直跟翠羽去採蓮。她早已虛脫,哆嗦著說:“船——不知怎麼的就翻了。三姨太太抱住了一塊板子,突然就被扯到水裡去了。”
她說完這一句就趴在岸上吐了起來。鎖紅聞到一陣酸臭氣味,抱起若昕就要帶她回去。
落霞丟下針線,冷靜地下令:“你們看好她,我去請太太來。”
孟氏很快就帶一群人趕到,看見江婆子的狼狽模樣,吩咐兩個下人把她抬到幽蘭院去,又立刻派了四五個水性好的男人划船往湖心去找。謝欲從書房趕來時,已經是戌時過半。江婆子喝了些糖水,又歇了片刻,精神才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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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嚇得不輕,跪在地上發抖,把她看到的事又重複了一遍。“當時,我在划船,船底的木頭突然裂開了。水一個勁往裡頭湧。那個小丫頭受了驚嚇,往邊上一撞,船立刻就翻了。三姨太太本來還不怎麼慌,抱住了一塊木頭。結果她又好像被什麼東西纏住了腳,直往下拖,嚇得臉面都青了。三姨太太最後嚷了幾聲,就沉下去了。”
當時幾個小廝也都回來,因天很快就黑了,他們沒有找到翠羽和小丫頭。除了撈到幾片浮著的木頭外一無所獲。
謝欲冷笑一聲,不再理會江婆子,怒目屏息。孟氏讓林固貞打發那群人出去,坐下勸慰道:“可惜了翠羽,才十七歲。正是飛來橫禍,想逃也不知道往哪裡逃。”
她見謝欲蹙眉抿唇,猜到他一定緊咬牙根,又謙順地建議:“她是為了老爺才去採蓮蓬的,伺候又周到。等明日讓小廝們找回了她,一定要厚葬。她出身大家,雖然沒落,但血統還是好的,不比那些小門小戶,就算按平妻的規格也不要緊。”
謝欲聽她如此說,才開口嘆息:“大夫說翠羽的身子極溫厚,就是年紀還小,等稍微大些很容易懷上孩子,連馬道師都說她很有宜男相。”
孟氏勸道:“有緣無分的事,實在強求不來。都怪我無能,好歹等翠羽的七七過了,再為老爺尋幾戶好人家的姑娘,或是府上找幾個身家清白的丫頭。”
“有緣無分,你說我會不會是在子嗣上也有緣無分。還是趁亂世戰爭,做了什麼虧心生意,才遭天譴了。”
“胡說,四妹剛給老爺生下少爺,怎麼會有緣無分呢。咱們將來必是子孫滿堂的。”
謝欲想起稚子,就將這事拋擲腦後,問了幾句孩子寢食的瑣事。二人細細聊了會,才相繼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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