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太子之爭已日漸顯出端倪,聖上年紀雖然不大,但孩子卻已大了。

陳知川的思緒猶瞬飄出很遠,過了很久,才淡淡說道:“山雨欲來風滿樓。”

答應與陳珂來會友,陳錦沒有想太多,純粹是想出來走走。

當慕府大門自掀開的車窗外映入眼簾時,陳錦怔了一怔。

朱紅大門前兩尊威武雄獅眥牙裂嘴,好不神氣,仿若當年被囚於階下的慕府三公子慕雲陰,那般桀驁不馴,那般傲然冷漠,滿嘴血汙亦擋不住他內心悲憤,沖著臺階之上的元修道:“其身不正,其心不善,其罪當誅!”

元修恨極,當著百官的面也只能將攥緊了的拳頭暗暗縮在寬大袍袖裡。

慕家善出忠臣良將,有先皇親賜慕王府,權貴逼人,慕家的兒郎們卻不以此自恃,個個驍勇善戰,替皇帝鎮守江山,護百姓於水火之中。

所以元修不敢當眾將他殺了,甚至連慕雲陰罵他,也不能還嘴。

彼時,她是元修的影子。

一把例無虛發的刀。

天牢裡終日見不得天日,陰森而潮濕,地縫中長滿了青苔,靴子踩在上面,發出很低很低的聲響。

“你來了。”

牢房中的青年背對著她,聲音低沉悅耳,教聽的人不由自主地要放鬆心情。

她走到門前,隔著一道柵欄看他。

青年回過身,打量了她片刻,臉上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你跟錯了人。”他這樣說。

語氣篤然堅定,彷彿他這個外人竟比她自己還要看得更透徹。她閉口不言,他又道:“你是來殺我的?”

她殺過很多人,好的壞的,溫和的殘暴的,年輕的年老的,從來眼都不眨一眨。面對這個男人,竟有一瞬間下不去手。

青年看著她,目中浮起點點笑意,“舒展,若我能早些認識你該多好。”

她喉嚨發緊,很久才開口道:“為何?”

“我會讓你活在光明之下,而不是一個暗夜裡的影子。”青年看著她,目光灼灼,流光溢彩。

那光芒太刺眼,她別過頭,說道:“要我動手嗎?”

“哈!”青年仰頭大笑,笑得整個牢房似乎都在震動,爾後她聽見他說道:“舒展,在你心裡,是否只有元修一人?即使他弒父殺兄,殘暴不仁,你這一生都要誓死跟著他?”

“為何?”她問。

徵戰沙場的將軍脫下一身戎裝竟秀氣得好似文弱書生,書生看著她,目中似有千重山萬重水,複雜得難以分辨,爾後他道:“我已見過你絕色英姿,如何還能忘卻?”

聽他這樣贊美,她只覺心中酸澀難當。

自古成王敗寇,怨不得誰。

“你可會記得我的名?”

“會。”

“好。”

走出天牢時,外面陽光正盛,她回頭往來時的路看,牢獄深深,望不到底,似有魑魅魍魎遊浮於灰塵之中,恐怖至極。

那青年將軍橫劍自刎,死時嘴角竟是帶著笑的。

他說他一生保家衛國,戎馬半生,原想兒女成群孝順父母,不料一朝失勢,竟落得如此境地。如此也好,如此,便能安心的睡去,再不擔心邊關垂敗,外敵入侵。

越想,腳下步伐越是虛浮,身邊的小太監一臉驚恐的看著她,“大人,您沒事吧?”

她轉頭看他,看見他瞳孔裡面無表情的自己,似有什麼東西在眼前漸漸崩塌、潰散,如每年的最後一場大雪,來勢洶洶,收勢卻內斂,一眨眼,一轉頭,便是滿目蒼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