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夜涼,起微風,身後火器響動愈發震耳。

芫花跟在蛇含與薏娘身後,捂著自己耳朵,這響聲快把她耳朵吵掉了!

“荔夷,給點誠意好麼?”蛇含的話不是請求,而是要求,“咱們快被東廠的人追上了。”

芫花道好,往袖子裡胡亂掏了一把,摸出幾個小粒,拿火摺子一點,隨手往後拋。

比火器更大的震響轟然乍開,山石滾動,山道邊上碎石滾落,帶著泥灰,攔截上山的路。

蛇含向後瞥了眼,芫花確實把路堵了,他審視一遍芫花,繼續攙著薏娘走。

鵲丘宮修築雜亂無章,中心一座大堂,四周各樣的堂屋都有,他們穿過大堂,從大堂的隱門走,隱門後又是一片嶄新的天地,巨樹錯節盤繞,陰氣森森的。

芫花觀察過這一片,知道這裡地方不小,卻不知道有如此之大,大到難以一眼望到山崖。

因著薏孃的緣故,他們走得很慢,耗了小半個夜晚。

地下泥土潮濕,芫花一路低頭緊抱裙擺,踮著腳尖跨樹根,眼前忽來光亮,一瞧,前面有座殿室,再前就是山崖邊了。

芫花腳被粗壯的樹根絆住,一時沒站穩,臉朝地“砰”地一聲摔在地上,有不知何處而來的利刺紮穿膝骨,藕粉的裙擺上綻了一朵瘮人的血花。

“蠢笨!你沒長眼麼?”蛇含聞聲罵罵咧咧地停下,轉頭,沒打算拉她起來,“還不爬起來走。”

膝骨紮穿的感覺像是皮肉拉扯,扯到極限,和骨頭分離,芫花疼得嘶叫,眼眯成一條線。

“疼得變成蛇了?嘶嘶個不停。”蛇含對芫花向來沒好氣,薏娘於心不忍,捏捏蛇含手上虎口,沖他搖頭。

薏娘一手搭在蛇含臂上借力站穩,一手去拉芫花,“還能站麼?待會叫蛇含給你處理下,仔細落了傷根。”

芫花不要薏娘拉,自個兒吭哧吭哧爬起來,一瘸一拐繼續跟著他們走。

殿室燈燭通明,殿內擺著幾個和人差不多高的青銅爐,爐裡面混著殷紅的濃稠漿液,沒有味道。

蛇含帶著薏娘朝殿內的小室去,芫花便坐在殿中,不多時,蛇含回來了,手中拿著個小瓷瓶,他揭開瓷蓋,將瓶中似草藥汁般的東西倒在芫花膝骨上被紮穿的地方,那裡有一個血窟窿,經藥汁流淌,血窟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新生的皮肉如初一般,沒有任何疤痕,也不再有一絲疼痛。

芫花訝然地睜大眼,伸手戳了戳癒合處,竟沒有一點兒感覺,就像從來沒受過傷,她正看著呢,一聲嘲諷從腦袋頂上飄來。

“呵,沒見識的蠢狐貍。”蛇含翻一個大大的白眼,把小瓷瓶丟到芫花手上,“一日三次,擦個兩日。”

芫花應好,盯著,拎著小瓷瓶晃來晃去。

天邊拂曉,有紅光在厚雲間映晃。

芫花在殿中就地睡了半夜,地磚好硬,硌得她腰痠背痛,她手撐地坐起來,又聽見有隱約的腳步聲。

東廠的人離他們很近了。

狐耳悄悄露出來,靈敏地倏動,芫花專注地探聽,這腳步聲很小,步子較輕,顯然不是正常軍士那樣穩厚的調,也就是說,來的全是東廠的人。

她聽得出其中一個人的腳步聲,和鬱決一樣,一腳輕一腳重,但他的傷處不深,在小腿,沒有鬱決的傷重,腳上一放一抬的節奏比鬱決更快,是也曾腿傷過的鬱九。

只有東廠的人,甚至只有最早來塘州的這批人。

芫花估摸著應該是京中調來的兵沒有進城,或說被攔在城外了。

芫花打了個哈欠,收回她的耳朵,學著鬱決變戲法那樣,打袖間撈出一隻小鴿子,綁了提前備好的紙,她將它放飛。

鴿子撲騰翅膀,才剛飛出殿窗,被一根銀針刺穿脖頸,咕了一聲,倒地而死。

芫花猛然回頭,蛇含竟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她身後,距離之近,衣料都能相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