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今兒是大雪,塘州卻沒有一丁點雨雪,這裡的冬天生冷。刮來陰寒剔骨的風,碳熄了,屋裡跟冰窖似的冷,鬱決醒來時芫花再一次不見。

但芫花把兜帽帶走了,他就知道,她回鵲丘宮了。

鬱決給爐子添碳,自長窗望過,去望那遙遠高大的鵲丘山。

碳爐子的火星再一次炸出,燙了手,鬱決面無表情地撤手,餘光裡,有一張紙,上面有著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字跡,是芫花留下的。

鬱決差點沒氣得撅過去,她在和他商量鵲丘宮的事兒,可他不明白她為什麼還要獨自去鵲丘宮一趟,為了甚麼??

輕緩的敲門聲響起,鬱束在門外道:“塘州城被人封了,訊息已不能往京裡去了。”

門開,迎面拋來私令,鬱束接住它,鬱決撥了批人給他,“訊息傳不出去那就你帶人趕回京去,再去東廠調些人手過來。”鬱決頓了頓,“若是可以,你同陛下要一批禁軍,這邊恐怕不好對付。”

能叫鬱決說不好對付,鬱束心裡算有了底,起碼知道到底這事兒難辦還是不難辦。

鬱束應是,撩了衣袍正要走,鬱決忽叫停他,喊他進屋來,他一驚,想到芫花在裡邊兒,他進來可不大好,卻沒想到芫花已經不在了。

鬱決提起鬱菩,又提起先帝那年塘州動亂。

鬱束雖和鬱決差了輩,實則是年紀差不多的 ,略比鬱決小那麼幾歲,好歹是粗略知曉當年事的人。

“養父意思是,這次同往年那場動亂差不多?”

“興許罷,我也不清楚,忒玄乎。鬱束,你信鬼神麼?嗯……還有起死回生一說。”鬱決搭了窗,點了幾盞燈,屋內一時亮堂起來。

鬱束跟聽到笑話似的,他的養父愈發神神叨叨了,“我不信,若真有,那咱們東廠的人該下陰曹了,那些死在東廠的,都得去當厲鬼,一輩子纏著咱!”

鬱決攏了袖子靠在長窗邊,垂眸看地,窗外沒有光,他整個人都在陰影下,“主母說當年西廠有個掌刑千戶叫穢生。”

鬱束笑:“然後呢?”

鬱決撚著袖中指尖,“然後,他跟著主父下塘州平亂,戰死了,但我見到他了,就在鵲丘宮。”

鬱束的笑容稍僵硬,他道:“秘術麼?難怪沒辦法打通鵲丘宮,原來不是活人。那我們和當年那些人……”是一樣的下場?

鬱決也不太肯定,他唯一肯定的是,既然有一種超出人的力量,那就不該存在,就算和那些人一個下場,七竅流血、屍首腐爛,就算東廠死絕了,也得把事辦完啊!他們不就是這樣一群賤命麼!

再說,可能讓蛇含這種邪乎的東西存在麼?九州闊土,他們唯一該臣服的是京城皇宮那一位皇帝,而不是這種玄乎的秘術,人敬畏鬼神,但人從不讓鬼神淩駕於人之上,否則就亂了套了。

鬱束問:“養父,該怎麼同陛下提起呢?”

鬱決想了想,“你同陛下說,鵲丘宮略賣人口,殘殺婦女,奈何勢力強大,東廠不敵,請陛下撥兵,滅了鵲丘宮。”

鬱束眼皮子猛跳,以前的事兒他記得,將領七竅流血,半道而死,屍首都不完整,現在竟還要瞞上頭。

鬱決看出他的猶豫,“荔夷會在鵲丘宮接應,你盡快將人手撥來就是,塘州京城快馬加鞭來回不過一個禮拜。”

荔夷?

鬱束算得上了解鬱決的人,聽了鬱決一番話,敢大膽猜了,“養父,養母是芫花,也是荔夷,是麼?”

鬱決閉了下眼,算回答。

鬱束瞭然,心裡不太踏實,但鬱決信芫花,他也就只能跟著信了。他攥緊私令騎馬快行而去。

.

芫花沒有即刻回鵲丘宮,先在鵲丘山下打探了幾圈,又把相鄰的糜山瞭解了個大概,磨蹭了將近一個禮拜,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才趁著一日夜晚上山。

水紅的兜帽兜住山風,衣擺隨風搖曳,芫花撩開帽子的一瞬間,穢生迎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