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端鄭重思考,說出自己這幾日在想的事:“兒臣以為皇兄請罪降階已經算是大罪,可改賜京都附近的封地,回封地即可。留在北境卻顯得懲處太過,”

但在這一點上謝端和李不虞並未達成共識。

李不虞接到舅舅方長風的來信,得知謝翊在北境幫著都護院姚徵研究新糧草集結制度,又對北境的商貿頗感興趣,連謝曜寫的信都在誇北境的草原的馬場,說不出的鬆快。

所以,他覺得無需降階,但可以留在北境將功折過。

兩人難得意見相左,彼此又難以說服,但是在禦前李不虞並未將自己想的說出來。雖是太子妃,親王論罪,貶謫降階的事還是以皇帝陛下為準,皇帝都稱病罷朝了,顯然也沒有想清楚。

君臣之外還有父子。

出宮的馬車上,謝端看出李不虞還在想北境的事兒,先提起話頭。

“你還是覺得皇兄會更喜歡留在北境?”

李不虞點頭。

謝端沒去過戰場,卻也知戰場兇險:“北境正在開戰。”

李不虞篤定:“大河難免,寧朔卻不會,有都護院在,北夏、西域都不會希望寧朔的商道因戰事而斷掉。”

商道帶來的大筆銀子為自身帶來絕對的安全,即便是昭日格也必然受商道之惠,他不會毀掉商道,所以寧朔城是安全的,這也是都護院至今不曾後撤的原由。

謝翊、謝曜還有方長風的信謝端都看過,並非沒有動搖。

只是自小的情分,皇家的體面,說得遠些,甚至還有未來的君臣大義名分,他都不希望兄弟之情、父子深恩顯得如此淡薄寡少。而謝翊的才華並非只有在北境才能施展,京都若拘束,還有江南、東海,天高海闊,哪裡不行。

他了解自己的兄長,留在北境更像是面壁思過。

何至於此。

朝堂局勢,人心難測,皇室在幾十年前受世家掣肘,如今又因禦史奏諫而離散君臣父子之心。皇室不合乃式微之相,謝端洞察,所以不願。

他登高如此,也缺臂助。

“二皇兄沉溺傷痛,大皇兄遠走北境,京中剩下的皇子公主都還年幼,不虞,我是高處不勝寒啊。”謝端輕嘆,他在抉擇之中的考量比誰都多,肩頭的擔子也比誰都重。

李不虞心中一顫,湧上些後悔來,靠近一些握住他的手,拉人入懷:“殿下還有我。”

謝端一言點破:“訊息入京,你得知糧草出問題時,命人去取出你的甲冑。”

若是危急,他時刻準備好趕赴北境。

他們二人對於北境,一個潛藏憂心,一個如鳥投林。

李不虞知道他不是意氣用事更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但還是悔自己的粗心:“是我不好,知正,是我沒有察覺,我知道的,每次我出去打仗總是一身傷回來,被人豔羨加官進爵,但你卻總是在送別之後常做噩夢。”

彼時未曾明瞭心意都這般牽腸掛肚,何況如今。

謝端覺得自己有些孩子氣,埋進他脖頸間不肯說話。

李不虞笑著把玩他的手指:“我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你和孩子都在東宮等著我,即便真的要我去北境我也必然萬分小心。況且,北境現在不乏良將,還用不上我。”

謝端悶聲:“我不是不許你去北境。”

李不虞:“嗯,我知道,我知道你只是忍不住擔心。”

如何會不懂得,不成全,天下再無人比他更懂得李不虞,所以謝端並不是將謝翊的處境和李不虞的想法當做叫他擔憂的心願。

“只是,世家退出朝堂雖大有裨益,卻也不少人翻動舌頭說父皇卸磨殺驢,皇室聲譽已經受損。若是皇長子被貶北境,後世難免議論父皇刻薄,史家的罪過反倒會被蓋過去。”

功過是非,總是相輔相成。

免俗和灑脫在皇室都是很難的一件事。

想起今日文暉閣中皇帝的神色,李不虞寬慰他:“放心,父皇英明,想必不日就有定論。”

謝端知道此事最終還是要皇帝下旨才算瞭解。

果然,次日,中書擬製,傳詔內外:“北境糧草案審結,上親斷——主謀史文聊、主犯史嘉安三日後梟首示眾,景王監管不力,罰俸三年,於北境鎮守三年以慰以穩軍心,妻兒隨行。”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皇家不容易啊,太子殿下擔子重啊~

下章還講京城,發個東宮溫馨小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