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四國際

第四國際,托洛茨基及其支持者建立的國際性聯合組織,西裡爾詹姆斯,歷史學家、作家,馬克思主義者,曾追隨托洛茨基,後在40年代與託派分道揚,聲稱自己已”回歸列寧主義”。拉雅杜娜葉夫斯卡婭,作家、記者,曾任托洛茨基的秘書,托洛茨基被冰鎬制裁之後她也脫離了托洛茨基主義陣營。現在他倆在第四國際之內形成了一個約弗路線,也叫人文馬克思主義學派。約弗分別是兩人發表文章時常用的筆名約翰遜、弗雷斯特的縮寫。當然約弗路線的形成沒那麼簡單,要說清楚沒有萬八千字是不行的。總之從第四國際成立到出現約弗路線,大約經過了7次分裂。托洛茨基主義者要來中國可沒那麼容易。詹姆斯和杜娜葉夫斯卡婭在香港換身份進入中國的時候可能不知道,凱恩斯學派芝加哥學派的經濟學家可以被官方邀請來中國訪問,而他兩只能改名換姓以

貿易代理的名義來偷窺。要是知道了這個真相,詹姆斯和杜娜葉夫斯卡婭估計血壓升得更快

在1965年下半年,詹姆斯和杜娜葉夫斯卡婭也是用不公開的身份,從柏林進入華約陣營考察,一共在鐵幕裡面呆了5個月,其中在蘇聯的訪問時間就有三個多月。在蘇聯考察之後,詹姆斯下了一個定義:蘇聯不是社會主義,而是國家資本主義。蘇聯控制的東歐衛星國也全都是國家資本主義。在蘇聯考察時杜娜葉夫斯卡婭與蘇聯工人、工程師聊天,聊得深入了,杜娜葉夫斯卡婭就不只是詢問,而是與他們對話交流。杜娜葉夫斯卡婭心直口快說了“我覺得你們現在根本就是國家資本主義

嘛”,對面的工程師嘿嘿笑道:達瓦裡希,您不如到中國看看,回來之後您就不會這麼評價蘇聯了。

這就讓詹姆斯和杜娜葉夫斯卡婭對中國的興趣更濃厚了,說什麼也要來中國一趟。從羅湖橋進入中國境內。在羅湖橋的那一頭,詹姆斯回望身後的香港,搖頭說道:“英國人在香港部署的軍隊根本不足以抵抗中國軍隊的攻擊。不,我估計朝鮮軍隊都可以拿下香港,甚至朝鮮軍隊都

不需要動用整個軍團。很顯然,是中國人不想佔領香港,而不是英國人守住了香港。

杜娜葉夫斯卡婭:“在1950年到1959年,香港是中國與西方國家貿易的主要通道。中國居然為了貿易而允許香港繼續存在於他們的傳統領土範圍內。”詹姆斯:“凡是考慮貿易的,都是與共産主義背道而馳的政權。如果不但離不開貿易,還從上到下專注於擴大貿易,那什麼時候才能取消貨幣呢?

過了羅湖橋,過了深圳,兩人抵達廣州。因為兩人的公開身份是貿易代理商,因此粵港商會有專人接待並給他們辦理和發放通行證接待員遞過去兩張通行證,然後說了一句:“馬年大吉,恭喜發財!”詹姆斯:“中國人剛才說了什麼?”翻譯:“他說的意思是,祝您在中國歷法的1966年都保持幸運,並且祝願您這一年會賺很多錢。”杜娜葉夫斯卡婭“.

廣州,中國對西方世界的視窗之一。現在是之一”,在1959年以前,廣州幾乎是唯一的視窗。在廣州街頭,詹姆斯、杜娜葉夫斯卡婭感覺這裡像是一座大工地。在市中心漫步,馬路兩旁的土是挖開的,一群一群的工人在忙碌著,一道長長的深溝沿著與馬路平行的方向延伸開來“這不是下水道,下水道沒有這麼窄的。這是..電報線?”杜娜葉夫斯卡婭疑惑地低頭看溝裡頭正在鋪設的東西。這東西不是水管,也不是用來構築地下河的磚石,而是等待敷設到位的纜線詹姆斯:“我可以肯定這條溝不是通向郵政或電報公司的。”走過施工區,前方就是廣州的市中心了。兩座薪新的顯然是剛落成的摩天大樓撐起了這個城市的天際線,詹姆斯稍作自測,其中一座可能略高於200米,另一座180米左右。兩座大樓都是相對簡潔介的外部幾何形狀,但都有大面積的玻璃外幕牆。巨幅的玻璃讓樓成為一個整體,而不是被一層一層層地分割得像千層餅一樣。在200+的大樓上面有幾個大字牌,翻譯告訴杜娜葉夫斯卡婭,這是”中國銀行”。另一棟180米的大樓是“中國進出口公司”。杜娜葉夫斯卡婭:“紐約。芝加哥。它像很多美國城市,但不像任何一座蘇聯城市。”詹姆斯:“我甚至都沒有見到一棟斯大林式建築。…….看看那些工地。”在這兩棟摩天大樓附近,還有更多的建築工地。其中一棟大樓已經封頂了,正在做後續施工,這棟大樓高大約150米。其他的幾個工地還看不出來最終建成的建築有多高。但是,在900多米外有一個

工地嘉立起來的50多米的建築是一個混圓的圓柱體。

如果兩人有懂現代城市設計,就能看出這其實是廣州塔一一廣州電視廣播訊號塔。不過現在詹姆斯和杜娜葉夫斯卡婭看不出來這個圓柱體是幹什麼的。詹姆斯:“所有的這些工地的工程量加起來,我想已經超過了已經被取消的蘇維埃宮&039;的土木規模了。”杜娜葉夫斯卡婭:“蘇聯取消蘇維埃宮的建設計劃是明智的決定,這會給蘇聯增加太多的財政負擔。廣州如此大規模的建設,這後面又是什麼呢?”詹姆斯:“我只知道,世界貿易大樓的土木施工規模也超過了蘇維埃宮,可世貿大樓是隻是由摩根銀行提供貸款、兩家公司承建的。這兩家公司向摩根承諾,得到貸款後1970年開工、1968年就可預

售寫字間,1974年建成兩座高500米的摩天大樓。”

杜娜葉夫斯卡婭:“那就是說,廣州並不在蘇聯體制下運轉。”

第四國際的這兩位骨幹在廣州繼續逛,逛了三天,可還是一片茫然。弗裡德曼、羅賓森到中國第三天的時候,已經“看進去了”,弄懂了中國運轉的很多規律。詹姆斯和杜娜葉夫斯卡婭不行,中國發生的一切對他們而言太陌生了。說廣州是蘇聯式城市,那肯定不像,從裡到外都不像。像西方城市?也不太對。詹姆斯現在開始嘆氣,說如果沒有中國官方接待,派人給他們領路、帶他們參觀一些外人進不去的部門,他們可能沒法搞懂中國。第五天,在翻譯的幫助下,詹姆斯和杜娜葉夫斯卡婭終於在諾大的廣州城找準了方向,接觸到了一點實質性的東西。在廣州塔的民工宿舍,詹姆斯費力地踩在因陰雨而成爛泥的土地,進入住宿區一一一排由預制板修成的簡易平房。平房裡面是一排一排的大通鋪,由粗糙的木板釘成的雙層床每張有12米長、2米寬,每排大通鋪有捲起來的10卷鋪蓋,這意味著豎著每層要睡10個人,加上上鋪就是20個人。除了大通鋪,宿舍裡似乎沒看到其他任何傢俱,再仔細分辨,角落可能有2張桌子,是學校裡搬來的課桌,其他就沒有了。詹姆斯看見宿舍外有許多簡陋的土灶和直徑足有1米的大鍋,這就是民工吃飯的工具。下午4點半,專司做飯的民工將淘好的米倒進大鍋裡,點火煮飯。另一口大鍋則咕嚕咕嚕煮起了豆腐幹和青菜。看來民工們的晚飯就是一大鍋飯加一勺菜。杜娜葉夫斯卡婭:“這過的簡直是納粹集中營的生活。他們這是在僱傭奴工嗎?詹姆斯:“翻譯先生,我們去接近那個廚子,問問情況。”

詹姆斯和翻譯過去,費力地交流了好久。翻譯告訴詹姆斯,這些民工每個月的工資是20至30元,底層的20元,會一些建築技巧的25元或30元。也就是說,他們的工資摺合每個月46美元?!翻譯又告訴詹姆斯,民工們表示,他們是自由從農村進入城市的,而且他們自認為生活得”挺好”。當詹姆斯回問他們,一個月才20塊錢工資怎麼就挺好了?農民工回答:“可是他們管飯,還不要糧票呢!”詹姆斯再問:“管飯的意思,就是吃這些粗劣的食物?”農民工回答:“啥子?粗糙的食物?我們的夥食還闊以,還闊以。”

“蘇聯的情況已經就夠觸目驚心了,可中國比蘇聯還要反動。”在下榻的酒店,杜娜葉夫斯卡婭說道。詹姆斯:“杜娜葉夫斯卡婭同志,我認為,我們來中國,不應該只是考察和記錄,我們要做一些事情。我們要把這些可嶺的人解放出來。”

星期天。從海珠區廣州塔的工地到廣州市中心的街道出現了亮麗的風景線。三百多名工人走上了街頭!其中幾個人還舉著橫幅,橫幅上用毛筆寫著大字:“罷工”“為工人權益而鬥爭!”“我們要吃飯!”.

在旁邊,一家離街道有些距離的涼茶店,詹姆斯和杜娜葉夫斯卡婭遠遠地看著這一幕詹姆斯:“最終,得由我來教這些東方人,什麼是共産主義,什麼是革命。”杜娜葉夫斯卡婭:“他們會被鎮壓嗎?”詹姆斯:“如果被鎮壓導致鬥爭失敗了,就繼續反抗,總有一天革命會成功的。”詹姆斯和杜娜葉夫斯卡婭一邊聊天一邊喝茶,渾然沒有注意到街上的工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最後,當他們發現剩下的100多名工人都收起了橫幅往回走的時候,頓時大感失望。“翻譯,去問問到底怎麼回事。”翻譯:“啊?我去嗎?詹姆斯點點頭:“就你去就行了,我和她不太方便出現在現場。”翻譯勉為其難地朝人群奔過去了。過了幾分鐘,翻譯又一路小跑回來:“約翰先生,工人們在市政府門前得到了承諾,今年4月份,國家將規定城市僱工最低工資標準,最低工資線是25元人民市一個月。他們感到很滿意,於是決定回去。”詹姆斯:“就這?!”翻譯:“是的。他們還在喊口號,喊的是共産黨方歲。”詹姆斯“.三人沉默了,都不約而同地低頭把手裡的涼茶和小食吃完,準備吃完就走人。就在這沉默而尷尬的時刻,三人都沒發現涼茶店的老闆一一全程沒說幾句話的老伯,帽子下的眼神狡點地閃動了幾下,朝著外邊街角某處了眼,輕微地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