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蘭香抿唇撇過頭,“相公是在埋怨我?”

蔣遊道:“咱們一家在岷縣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這些個傢俬傳出去,除了敗壞自己聲譽,又能得到什麼呢?”

“可我心裡難受,我的小蓮就那樣沒了,她才十三,正是嬌豔明媚的時候,就那麼沒了。”

面對妻子的哭訴,蔣遊在難過的同時也很納悶,那孩子是早産,一直是個病秧子,多少大夫都說活不久,他們全心全意的照料到如今,按理說妻子不該再這般態度了,悲痛幾天也就罷了,怎麼越來越放不下了。

“你若實在想她了,就去廟裡給她多燒點兒紙錢,清明、生辰,再請高僧做法,保佑她投身到富貴人家,健健康康的。”

他真不打算在這件事上糾纏下去了,“大郎,你去一趟榮山村,告訴蔣鷺,小蓮的事到此為止,我蔣家養他一場,不求他報答恩情,只要日後莫要再去參加科考,就還是我蔣家的人。”

停了下,他又道:“他若想遷出戶籍也可以,可他要是以此改換身份去科考,那就讓榮樹河來,我倒要問問他,敢不敢同我去縣太爺面前講出之前榮山村和百草村爭水一事的真相。”

王蘭香平日對丈夫百依百順,眼下他既然已經做出了決斷,她也不好再開口說什麼,只得默默忍下這口氣,終有一日她會想出法子來讓他和那個斷掌女人不得好過。

事已至此,蔣城知道父親已經讓步了,若他再勸沒準兒適得其反,只得應下來。

後院蔣林套好了馬車,請蔣城上車。

車轆滾滾,蔣城閉眼沉思,琢磨著給蔣鷺另外找個出路。

今兒個的榮山村是榮田澗在守,見蔣城來了,先把他領去了自己家。

榮樹河這幾日生了一場小病,在家靜養,看到蔣家來人了,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心裡也是防備得厲害,縱然來人是一貫與蔣鷺關繫好的蔣城,也不敢放鬆。

蔣城見他面色不善的看著自己,反倒心安了。

“父親讓我來勸勸二弟,科舉本就不是一條容易走的路,現在既然此路不通,那就改走他路,憑著他的聰明機智,想來也能過上不錯的日子。”

榮樹河嗤之以鼻,“我們一個小小村子,都要辦私塾,讓孩子們讀書,以求將來科考出頭,不必窩在這窮鄉僻壤,你一家如此富貴,卻這般短視。”

蔣城搖頭,“外頭日子也不見得好過,榮山村富庶,勤勤懇懇一輩子,也可衣食無憂,大家汲汲營營不就是求一個溫飽嗎?”

榮樹河拍桌道:“無知小兒,人活一世,若只求溫飽豈不同牲畜一般?憑的什麼你們這些商人穿綾羅、吃金玉,卻要我們兩手厚繭一輩子在地裡刨土吃食?”

他越想越氣,本以為蔣城是個好的,誰知說的話卻這般不中聽,全當他是個毫無見識的老頭子了,他倒無所謂,只是蔣鷺怎麼辦。

“蔣鷺本來就不是你家的孩子,索性從戶籍遷出來,我收他做義子,照樣讀書科考去,礙不著你們蔣家。”

蔣城嘆一聲,父親謀算深,早已預料到他會有此想法。

“榮伯父三思,我其實也是盼著二郎讀書科考的,只是家中父母有命,我不得不來做這個和事佬。”

見他態度轉變,榮樹河也收斂了脾氣,“你仔細說來。”

“榮伯父可還記得王憲輔?”

這個在岷縣為非作歹,肆意收斂錢財的大貪官,榮樹河豈能忘記?

“二十年前他就走了,興許腸穿肚爛早死了吧。”就是再提起這人,他也是滿心滿眼的恨。

蔣城搖頭,“他升知府了。”

榮樹河倒是沒多驚訝,搜刮的錢總該有個去處,花天酒地、賄賂上官,都正常。

“我爹出了不少力。”

榮樹河看著他,“你是說若我讓蔣鷺遷戶籍到我榮家,你爹會找他來對付我?”

蔣城回答得很直接,“民不與官鬥。”

這道理榮樹河自是知道,只是他爹到死都沒原諒他娘當年的做法,說她婦人之見,害了孩子。

起初蔣鷺在蔣家過得不錯時,他還以為他爹是瞎操心,可蔣鷺七歲時被蔣家送回來,他立刻便明白了,到底不是親生的孩子,再有感情也都隔著一層紙,見不著真心。

只是他仍舊想拼一把,“我害得他去了蔣家,受了委屈,自當補償,就是被報複,也甘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