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你先別哭,我會想辦法治好珍寶……”

是外婆!還有外公!外公是中醫,但醫者不自醫,在十二歲那年被病魔吞噬,去了。外婆也因此受不了打擊病倒,幾年後也去了。那年我正在南方打工,沒趕回來見外婆最後一面……

這一切,就如一記重錘,砸在心肺間,砸醒了我。

眼淚緩緩從眼眶中流出,那火辣的刺痛感還在繼續,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著我這不是一場夢,也構起了我對童年那場火災的回憶,那揮之不去的深沉的痛。

……

那天早上,我終於接受了自己已經重生的現實。

從一開始的惶恐,到後來的冷靜,我深吸一口氣,回來的感覺真好。

病房裡靜悄悄的,所有嘈雜的聲音,都在醫生的阻止下,安靜了下來。病人需要休息,這是病癒的前提。沉靜下來的心,慢慢開始回憶自己從前世那場救人的火災到重生的過程,一絲絲地開始抽絲剝繭,思維停留在那個陷入黑洞前突然出現的身影上。

“回去吧,別再猶豫了……”想起那人的話,眉頭輕輕一皺,心想:是他送我回來的?那這個人是誰?這個人送我回來,還把我送回了二十年前——那場熱油爆炸後眼睛盡毀的那一年,又是為什麼?

太多疑問無法得到解釋,卻又想弄明白,以至於腦子有點兒發疼,也有點兒發蒙。

還記得八歲那年,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父母起早貪黑的辛苦深深的刺痛著我的心,無法做到視若無睹,每日早起做飯,成了一年來每日必做的事情。每一次,都是很自然,熟能生巧,因為做了太多次,已經熟悉到骨子裡的事,竟然在那天,被一場爆炸般的大火所打破。

一場大火,燒毀了一切。家裡的房子燒了,右邊的臉被燒毀,眼睛更是被毀得只剩下丁點芝麻般大小的光明。醫生說,眼膜已經燒熟,複明的機率萬分之一都沒有。這個診斷,當時幾乎壓倒了所有人的希望。哭得撕心裂肺,但醫生的診斷書已下,複明的希望幾乎等於零,除非出現奇跡。

當時,外公一聲又一聲地跟我說:“寶啊,相信外公,外公一定會治好你,哪怕用外公的生命……”

外公的醫術,在我們那片地方,是有目共睹的。但我知道那只是安慰,外公醫術再好,也無法把燒熟的眼膜恢複如新,還記得當時我的主治醫生楊醫生說:“除非……奇跡出現。”

是啊,只有奇跡出現,那年的自己不相信,任何人都不願意相信,記得小叔甚至還說:“煮熟的眼膜再生?真天方夜譚。”可是,最後真的迎來了奇跡,奇跡是外婆帶來的,那是一碗黑乎乎的藥。只有外婆,外公卻足足有一個月沒有來看我。但等眼睛好的那刻,見到的卻是白發如雪的外公,一個月不見,外公原先那滿頭黑發竟然白了,面板幹裂得跟老樹皮似的,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外婆卻一聲又一聲地說:“珍寶,別怪你外公,你外公不是不來看你,而是……”後面的聲音卻在外公的咳嗽中嘎然而止。

……

正想著,眼睛突然一疼,眼前亮光一閃,一個場景出現在腦海裡,那是一個房間,一個年長些的白衣護士對另一個年輕的護士說:“315病房的小患者該換藥了。”那小護士應了聲,往房間外走。

場景消失,四周又恢複黑暗。正奇怪間,聽到病房的門開了,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說:“小姑娘,該換藥了。”

幾秒鐘的詫異,一時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卻感覺到自己被人扶起,然後一雙手在眼睛處輕柔地動作著,取下眼眶上蒙著的紗布。

突然而來的輕松讓我想要睜眼,卻聽到那聲音又說:“不要睜眼,你現在的眼睛不能見光。”

清涼的感覺,有液體滴進眼睛裡,又感覺有個棉球在眼眶外面輕輕擦拭,沒多久紗布又纏了上來。

包紮好,那聲音又說:“藥換了,該吃藥了。”話落,便感到有一個小藥片塞進了嘴裡,還有一碗水。木然地吞了藥,想了想,還是問道:“護士姐姐,我爸爸媽媽呢?”

護士小姐說:“你爸媽在楊醫師那。”

楊醫師!真的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