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醫師!真的是她嗎?

楊醫生是當時負責我的主治醫生,聽說剛從國外留學回來沒多久,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們那個偏僻的縣城不知道,只知道當時她沒有呆多久就回去了,之後再沒見過她。楊醫生雖然年輕,但是醫術極好,當年如果沒有她,也許還沒等到後來的奇跡出現,就已經疼死在醫院裡了。

爸媽在楊醫生那邊,是為了醫藥費吧?當時楊醫生堅持要我住院,她說眼睛上的傷不能耽擱,但是談何容易,住院費的兩千元,還無從著落呢。

或許有人會問,不就兩千元嗎?這都是小錢。但是在那個年代,1990年,一百元能讓鄉下一個普通的家庭生活半年。爸爸有手藝,十裡八鄉有名的木匠師傅,一個月也才36元。那個時候,一分錢能買好幾粒糖果,肉價才1.8元,可想而知,整整兩千元住院費,可謂鉅款。要知道,那時候可是提倡萬元戶。

爸媽東拼西湊,所有的親戚處都借遍了,卻還是湊不足這兩千元。

大姨、小叔,可都是工作體面的城裡人。大姨當年嫁給了國企的大工程師,她自己也在鎮政府上班。小叔是恢複高考那年考上的第一批大學生,z大的高材生,要不是奶奶以死相逼讓他回到海縣上班,他可能就留在省城的省政府了。但即便回來,他也是縣人民醫院的高階電力工程師。

兩個舅舅,家庭倒是一般,能借出多少錢不清楚,但兩個舅媽比較吝嗇,錢財上比較看重。但現在當家作主的是外公,外公做了那麼久的中醫,應該存下了不少積蓄。

只是爸媽的性子,外公那邊只怕會是他們最後一個開口的物件。

算算時間,爸媽應該要去小叔家借錢了。

像是印證了這個猜測,門外斷斷續續傳來一個很輕的聲音:“趁著珍寶還沒有醒,我們先去問問你弟弟,當年要不是我們……他應該能借。”

門外再沒有聲音,我卻將拳頭緊緊握住抵在嘴邊,爸媽這一去只怕什麼也借不來。雖然不清楚借錢的經過,但是自那次回來,爸媽卻閉口不談借錢的經過,也是從那天後,我就從住院部出院了,然後就沒然後了。

想著這事,有些累,什麼時候睡著了,醒來後卻已經在爸爸的背上了,前世的一切還在延續,自己果然還是被強製出院了。

趴在爸爸寬闊的背上,聞著爸爸微帶有點煙草味的味道,我又有了哭的沖動。

那年,真的苦了爸爸,每天都揹著我早晚去醫院報到,有時候半夜疼得撕心裂肺,爸爸都毫無怨言地背起敲開醫院的大門。

一直以來,都覺著爸爸並不愛我,重男輕女,眼裡只有兒子。為了給弟弟上學,我從15歲開始就去南方糊紙片,一天只能掙十元,卻能高興好久。早忘了曾經爸爸為了我,也是這般咬緊牙關,每天揹著抱著,只為了能夠挽回女兒的一雙眼睛,不要失明。

人就是這樣容易遺忘,當事情重新來過,才知道自己失去了太多。

“爸爸……”我淺淺地喊著,心裡一陣陣蕩過絲絲溫馨,趴在爸爸的肩膀上,貪婪地呼吸著爸爸的味道。

爸爸停了下來,問:“怎麼了,珍寶?是不是眼睛又疼了?”語氣中透著小心翼翼。

真想說,回來真好,嘴裡說出來的話卻是:“沒什麼,就是想問媽媽去哪了?”

爸爸笑說:“你媽去打聽哪有母乳了,聽說母乳對眼睛有好處,你媽去問人討點,聽說外婆也一起過去了。”

一聽這事,我才想起來,前世也有這個事。那是外婆家的鄰居媳婦生了女兒,正好有母乳,外婆和媽媽就過去討了,給人家錢那家媳婦硬是不要,說能幫到一些盡量幫些。那家媳婦我知道,很好的一個阿姨,聽說她家女兒後來還考上大學了,只是我人在外面,很少見到。這母乳滴眼睛,有潤眼的功效,效果如何我也不清楚,這也算是一種偏方,也許我能在一週後眼睛完全好轉,也跟這個有關吧?

“珍寶不怕,爸爸會想辦法治好珍寶的眼睛,你一定要相信爸爸。還有你外公,他是神醫,一定會有辦法的。”說這話的時候,爸爸全身的肌肉緊繃,咬牙忍受著心裡的痛楚。

我很想安慰爸爸,但話到嘴裡,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我能說,自己眼睛不會有事,奇跡會發生,一週後會完好無損?這話我說不出來,說出來會讓人懷疑一切。

沉沉地,一陣睏意襲來,一絲絲精氣神好像要從身體裡被抽出來一樣。自從重生回來,人就特別容易困,好像睡不飽似的,難道這是後遺症?還是……

神魂並沒有真正跟現在的身體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