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地方?”雨寒透過模糊的雙眼四下瞧了一瞧,任憑他苦苦思索回憶,對眼前的景象仍然象遠空中的塵埃那麼虛無縹緲。他的確處在一個古怪的地方,腳下是一塊圓形的毛毯,又厚又軟,散發著羊毛的甜腥味,毛毯邊上是一圈火池,燃著熊熊烈火,那灼熱的光芒似細針般紮得雨寒渾身血液躁動。這時有聲音傳來,即象從遠方漂來,又象是從自己意識裡浮現出來:“我一直在等你,親愛的。”

雨寒想睜大眼看穿火幕外是否有人,但是令他絕望的是,火光太刺眼了,於是他問道:“你是誰,這是什麼地方?”

那個聲音並沒有如他所願的回答,仍然是用著平平的語調緩緩說:“親愛的,你覺得很熱吧。”

“是的,的確很熱,你為什麼燒這麼多的火?”雨寒覺得自己周身都被汗濕了,渴得要命。

“你不久就會知道的,我呀,最喜歡吃烤幹的人肉。那可是天下難尋的美味,而且,要看著人在烈火中活活地燒死,我吃起來就更味美了。當人們在火中用啞得滲血的嗓子痛苦號叫,藉著最後一點氣力作無用的掙紮,我告訴你,親愛的,那扭曲痙攣的肉體就會畫出世界上最美的曲線。”

雨寒驚悸地罵道:“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罵吧,狠狠地罵好了。在你生命的終點,把所有的能耐都使出來,用你最後的理智在烈焰中為我舞蹈吧。哈哈哈哈……”聲音漸漸遠去。整個世界都變為火的海洋,雨寒沒有藏身之地,只有絕望地掙紮喊叫。

“啊呀!”雨寒驚叫一聲,猛一睜眼,從惡夢中醒來。他滿頭大汗,氣喘籲籲,感到頭疼欲裂。別以為從夢境中逃出來就得到解脫了,眼前的現實卻是另一個地獄。

此時的雨寒身處一間陰暗潮濕的牢獄裡,四面都是厚厚的石壁,只有一扇小鐵門。而他的手腳都被鎖上了鐵鐐,如果不是手上冰冷的熟鐵和抑人的潮氣,他一定會以為還在做夢。

“天哪,這是怎麼回事!”雨寒痛苦地問道,眼淚都快出來了。他摸索著爬下床,鐵鏈叮當作響。石板地的縫隙生著厚厚的苔蘚,從那些暗綠的植物根部爬出長長的蜈蚣。

他爬到了門前,推了推,鎖得死死的。“我的真神呀,這到底是怎麼了。”雨寒害怕得渾身無力,他鼓足勁,用力捶打起門。不一會,門上開了一扇小窗,露出一張灰色的臉,生著小眼睛大鼻頭,惡狠狠地嚷道:“你個混蛋敲什麼敲,拉屎撒尿的就在屋子裡搞定。別有事沒事地亂敲,給我老實點,別他媽的想耍花樣。”

雨寒用最誠摯的聲音說道:“大哥,求求你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裡?”

“你小子好服氣哩,不久就會有大財主把你買去享福咯。”

“買,買什麼?”

那人不耐煩地說:“你是給打傻了不成,這裡是威福堡。”

“威福堡……”雨寒懵了,呆滯地重複著,他知道,威福堡是買賣奴隸的地方。當他明白自己將會被當作奴隸賣掉時,一股憤怒之火便燃燒起來,他象一頭獅子那樣爆發了:“你們不能把我關在這裡,我是自由人,我有封號的,快放我走!”他一遍又一遍地撞擊著鐵門,似乎不知道疼痛,然而鐵門紋絲不動。

外面的人說道:“你少費氣力了,要是撞壞了身子,價錢就少了。好好享受你這作自由人的快樂時光吧,哈哈哈……”

十幾次的反抗後雨寒已經筋疲力盡,他完全喪失了痛感,整個人都是空空的。他便睜著眼睛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幾只小蟲子從腳邊爬過,雨寒靜靜地聽著它們細微的動靜,又過了許久門外傳來腳步聲,有幾個人走到門外停住了,然後聽到金屬鑰匙的清脆撞擊聲,吱嘎一聲鐵門被拉開了。

從門口投進的光拉出了三個人的影子,那是三個人高馬大的壯漢,都提著鐵棍。不知是背光還是雨寒無心去注意,反正他沒看清那三個人的臉面。

其中一人大聲喝斥道:“你,出來,吃東西了!”

雨寒漠然地看他一眼,沒有動。那人繼續吼道:“聽見沒有!想裝死嗎?”

雨寒的嘴角翕動了一下,突然一躍而起,猛撲前去。雖然手腳上拖著沉重的鐵鐐,但積累在胸中的悲憤激發出人體的全部力量,速度如此之快,就連林中矯健的野兔也會自嘆不如。

雨寒拼命地向門外沖去,於是他順利地撞開了攔他的壯漢,憑著對自由生活的渴望飛快地逃離了牢獄。不,他並沒有成功,一股強大的力量勒住了他,令他無法喘息,不能再往前邁出一步,那是壯漢手中的鐵鈎,已經牢牢扣住他的肩胛。雨寒疼得跪在地上,眼淚無聲地滾落。身邊的人張開大手拽著他的脖頸拖住往外走,雨寒不想再反抗了,他呆滯的表情訴說著自己的不幸遭遇。

雨寒被拖曳著穿過一條昏暗的走廊,走廊兩邊都是同樣的牢獄,那些鏽跡斑斑的鐵門或者緊鎖或者半掩,從中散發出嗆人的黴臭味。

出了走廊是一圈高牆圍死的院子,強邊站著一排手持利刃的盔甲兵。院子中央有個矮墩墩的家夥,光著上身,坐在兩個大木筐後面。

院子裡還有幾十個人,都是戴著腳鐐的奴隸,個個滿面愁容,唉聲嘆氣,正排著隊伍到那兩個大木筐前領麵包幹。雨寒也進了隊伍,只覺得四處嗡嗡作響,天旋地轉,人已經麻木得像具僵屍,他在隊伍裡不知動彈,每當身後的人一撞他,他便往前機械地邁一步。這樣磨磨蹭蹭地走到了兩個大木筐邊上,筐裡是噴香的麵包幹。坐在筐後的矮子生有厚厚的嘴唇,卻蓋不住從口中齜出的門牙,所以說話也有漏風音:“你死自)己拿吧,能死吃)多少拿多少。今天可是主人開恩,飯晚)上就廢會)有買主來了,要是你們餓相太兇了,價錢就不好說了。”

雨寒紅著眼睛不說話,拿了三個麵包幹。

麵包幹是新鮮的,有著誘人的香味,雨寒也餓了,他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沒有吃東西了,饑餓的感覺從腸胃爬到了喉嚨。但是他把麵包幹放在地上,沒有吃,單是瞪著眼木然地看。

“如果我餓死了,就解脫了。”他對自己說道。

身旁的人就大不同了,有的似乎擔心再也吃不上了,緊緊地摟著十幾個麵包幹大吃大嚼,有的咬一口麵包就嘰嘰咕咕說幾句沒人聽得清的話,還有的神經兮兮地捧著麵包幹一面吃一面東張西望。

突然有個瘦小夥大叫一聲,扔開麵包幹向院門沖去,一邊張牙舞爪地揮著手一邊大呼小叫,模樣著實駭人。那些盔甲兵立馬就反應過來了,他們迅速地向院門收攏,形成一個弧圓只等小夥子沖進包圍圈。盔甲兵們個個膀寬腰圓,訓練有素,小夥子縱然有三頭六臂,也難逃脫。但是他們卻猜錯了,小夥子並沒有跑向院門,他中途一轉彎,徑直奔向那高大的青磚圍牆,直截了當地撞在上面。“咚”的一聲,沉悶得令人心顫。

好大一灘血。

兩個盔甲兵把屍體拖走,其中一人罵道:“媽的,死了就全沒了。”

雨寒呆呆地望著那灘血,好像明白了什麼,“是的,死了就全沒了。爺爺還等著我的,我還要回到靜謐城接受封號呢,我已經是個管家了,如果死了,真的就全沒了。我不能死。而且,還有一個小夜妖跟著我的。”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掛在脖子上的戒指,仍然是冷冰冰的。

他拿起麵包幹,張開嘴,一口又一口,努力地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