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北冥長歌噙著淚,祈求地望著江淵,悽哀的嗓音近乎哽咽。

她很清楚她的哥哥為了守護她,已經永遠離她而去了,城樓下的人不過一具冰冷的軀殼。

可人就是這樣,即便殘忍的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哪怕有一絲自欺欺人的希望都不會放棄。所謂接受現實,不過是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罷了。

比起那些可憐之人,她算的幸運。至少她和她的哥哥繼陰陽相隔之後再度重逢了不是麼?即便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她溫柔笑顏,可他到底還能寄託她所有的溫暖和眷戀,那樣過去的美好才永遠不會被風乾消散。

是啊,她就是這麼懦弱,在哥哥羽翼護佑的永遠都學不會堅強,吃夠了甜,就容不下半分苦,所以最好的選擇最自私地選擇就是麻痺自己。

“那麼做真的對得起你哥哥嗎?”

江淵淡淡地對視北冥長歌,城樓上的涼風吹得她袖袍飄揚,平靜的語氣聽不出一絲怒氣。

北冥長歌心底一怔,近乎呆滯地望著江淵,淚眼迷濛。對得起嗎?此時有無數個聲音在心底問著自己,可她無法回答,只得一遍又一遍在內心重複。

“人的一生看似擁有很多,其實真正意義上完完整整屬於自己的不過自己那一副軀體而已。在死亡來臨的那一刻,他們真的不會惶恐麼?”

江淵冰冷的眼神灼灼地看向北冥長歌,“生命難能可貴,這世上卻存在比它更具有重量的東西,比如守護……”

“人生在世,總要有守護的東西,守護自己,守護他人,守護想要的一切。”

“如果不想讓他們的犧牲變得可笑廉價,就不要讓他們的屠刀沾滿了你們的血,不然九泉之下的亡靈永遠得不到安息。”

聽起來帶著微微嘆息,江淵的聲音卻依舊很冷。

她這人從來都不懂得安慰為何物,如今所為,不過是把想說的話說出來罷了。至於北冥長歌聽不聽得進去,怎麼選,從來都不是她考慮的範疇。

她要做的,只是執行眼前事而已。

“傳令,部斬首。”

不再去管北冥長歌,江淵果決地朝軍隊下了殺伐命令。心慈手軟什麼的,她從來都不會。

“是!”

城門被快速開啟,變成屍傀的姜城守軍死氣騰騰地朝城門口而去,於此同時,江淵帶來的軍隊精銳迅速出城交鋒。

江淵不會心軟,她的軍隊同樣不會。

逝者終歸已經死去,生者卻還要繼續生存。亡靈需要安息,生者也需要守護。斬下這些為守護疆土不惜血染戰場的同袍頭顱,才是對他們最大的尊敬。

冷風拂面,北冥長歌呆呆地看著城樓下的血腥廝殺,不禁想起哥哥出城和屍傀決戰之前對她說的話,長歌,妹妹其實姜城和你,我更想守護的是你啊。他的笑容溫柔如春日暖陽,帶著薄繭的大手從她頭頂撫過,好似剛剛發生的事,一切卻早已永遠地停留在過去。

刀兵碰撞,廝殺激烈。

眼前一顆顆頭顱在空中翻飛,一具具看起來和活人相比臉色只略顯青白的身體,迅速腐化成森森白骨。那些士兵她都面熟,她看著他們慘烈陣亡,如今又親眼看著他們的血肉歸於塵土。

她不禁想那些翻飛的頭顱中,下一個又會是誰呢。

目光焦慮地搜尋著,看著兩軍交鋒中,那道英挺安然的背影,北冥長歌蒼白的嘴角翻起一縷安心的微笑,片刻又如春華凋謝。

風骨凜然的哥哥竟然揮動鋒刀斬斷了身邊一個鮮活士兵的頭顱。

和屍傀的頭顱不同,那個士兵的頭顱血淋淋的,腔子的血液沖天噴湧,甚至她感覺就要飛濺到她臉上。

然後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一個個生命被殘忍剝奪,她的哥哥只陰沉著臉色,麻木沒有生機。他不會知道那些被他殺死的人,是和他一樣想要一心守衛姜城的同袍,他要的只有殺戮,也唯會殺戮。

北冥長歌茫然空洞地凝視著那張再熟悉不過,卻陌生無比的面孔,悲傷、恐懼、內疚,所有的情緒無法言說……

城樓上,一顆石子狠狠朝江淵擲去,卻身旁的江小山狠辣捏成粉末。

那個孩子畏懼地瑟縮在母親的懷裡,看著他和江淵是仇恨的目光。

“你們殺了我阿爹!我要殺了你們替我阿爹報仇!”

江家村的事情已經過去四年有餘,他從來不提,刻意遺忘,可是看到眼前這個孩子,江小山還是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他的阿爹阿孃也是被人所殺,那個時候的他也是這般憤怒悲傷。

“不是我們殺的你爹,你爹早就死了。”

收斂著身上的煞氣,江小山努力使得自己的語氣平和,孩子卻不管不顧地哭喊著:“騙人!就是你們殺的我阿爹!我爹回來了,你們為什麼還要砍掉他的頭!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