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啟堯很少對王輕侯發脾氣,自小到大,對他動怒的次數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三回。

他記得有一次,是父侯賜了他一把特別喜愛的佩劍,那劍吹毛斷髮,可稱神器,劍身上流轉著光,有如水銀洩地,月華乍破。

他喜愛無比,日日拿在手中,系在腰間,突然有一天,老么說,大哥,你的劍借我兩天行嗎?

他不願意,他實在太喜愛那把劍了,喜愛到一刻也不想鬆開。

結果那小子,趁他不備,偷偷地摸了去,還暴殄天物地拿他的劍去砍後院的海棠枝,氣得王啟堯提著他衣領就打,踢散了他碼在地上的海棠樹枝。

王啟堯記得,那次,老么一句話也沒有說,被揍了也沒有嗷嗷叫著要告狀,他只是問自己,大哥,你真的這麼喜歡這把劍嗎?

是的,王啟堯很喜歡。

但如果王輕侯告訴他為什麼要拿那把劍砍海棠樹,他也會給他,不會揍他。

王輕侯想給他哥換一個劍鞘,他覺得,那劍鞘不配那把劍,後面的海棠樹長得特別好,他不管不顧地,想用那海棠樹做一個劍鞘送給他哥,又天真地認為,只有用這把劍砍下的樹枝,才配做這劍的劍鞘。

不過,這些王啟堯都不知道,王輕侯後來把那些海棠枝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整整半個月沒跟他哥說話,不管王啟堯怎麼哄他都沒用。

王啟堯握著降書沉默良久,不是那降書的字有多麼難懂,也不是要去仔細審視這降書是否有詐。

他只是在想著,老么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就像,小時候,他為什麼要偷走自己的劍,去砍後院裡那株海棠樹。

“侯爺?”任良宴見他許久不說話,喚了一聲。

王啟堯捲起降書,放在手邊,笑了下,對任良宴道:“此次投降,是你的意思,還是……還是我弟的主意?”

任良宴像是聽了什麼笑話般:“侯爺難道覺得,您的弟弟,是一個會輕易投降的人?”

“當然不是。”

“那不就對了?”

“你身為他的部下,瞞著他帶著大軍降於我處,形同背叛,你不覺得羞愧嗎?”“無意義的戰事,毫無必要。”任良宴道,“而且侯爺,您要明白一點,我與小公子,是利益結盟,當我發現這利益的代價不是我所能承擔的時候,及時止損,才是理智的做法,我相信侯爺不是連這一點都看

不明白的人。”

“那你當初就不該聽他的,不該向朔方城宣戰!”

“未開始之前,誰知勝負呢?”

王啟堯不知自己在為何生氣。也許是因為任良宴無腦地聽從了王輕侯的安排,開始了這場無腦的戰爭,也許是因為任良宴半道背叛了他的弟弟,讓王輕侯又變成了一無所有的人,也許還因為王輕侯永遠這麼叛逆不聽話,永遠讓自己有

操不完的心。

但他最後,只是在降書上蓋了印,接納了任良宴的投誠。

並說:“想來,任大人很清楚,降軍首領,是何下場。”

“自然。”

“另外幾人呢?”

“不勞侯爺費心,已經到了。”

任良宴拍拍手,三具屍體抬進來。

掀開白布,張恪,安在歲,季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