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婉晴看著獨坐院中不驚不慌的殷安,心底倒是有些佩服她的膽氣。

也許天家女子,都是不同些的吧,哪怕殷安看上去如此柔弱,骨子裡也有著不可折的傲然。

而殷安只是笑:“這才是安歸來投河自盡的真正原因吧,你當時也不知道王家兄弟的計劃,而安歸來以為他騙了你,難以釋懷,一死謝罪。”

“對。”季婉晴沒有否認。

“他真的很愛你,以前我們兩聊天的時候,他提起你,眼睛都會發光。”

“我知道。”

“其實你配不上他的愛,他太赤誠,太熱烈,太純粹,傾其所有不計回報,只是想對你好,你不值得擁有這樣的愛。”

“是的。”

“你忍了很多天吧,不如在這個院子裡,好好哭一場?”

真是奇怪,明明殷安才是被俘虜的那一個,哭得兇狠的卻是季婉晴。

她無法面對已是高齡的安在歲,也痛恨著王輕侯和王啟堯在這場佈局裡,竟連自己也瞞著,連自己也不信任,她更不能原諒自己在那日竟未看出端倪,明明那一聲“表妹”裡,藏了太多含義。

最難過的莫過於,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那麼信任安歸來,在她的潛意識裡,安歸來是永遠不會騙她的,永遠不會對她不利,所以可以全心信任,任何話都不作質疑,所以那日才信了他。

若留有半分猜忌,自己會反問,會查證,也許就能消減一些安歸來心頭的愧疚,也許他就不會死。

可誰能說得準,安歸來的老父親,安在歲不就正是看中了季婉晴絕不會懷疑安歸來,才叫安歸來這樣去做呢?

兜兜轉轉,每個人都機關算盡,不過是反誤了安歸來性命。

這是一場,眾多聰明人無意間合謀的意外謀殺。

只有安歸來這個傻瓜,活得太真,不如眾人虛假。

安在歲著孝,白髮人送黑髮人,悲痛到難以自抑,同行的張恪看著他老淚縱橫的樣子,也難忍心酸,想起了自己遠在鳳台城的女兒張素憶。

誰又知他的女兒,就不是歷經磨難呢?

他寫信給張素憶,字裡行間都透著關心和溫情,還有身為父親未能護她周全的歉意,張素憶心暖感動之餘,也嘆息著安歸來的悲慘下場。

“方姑娘,安公子,投河了。”

方覺淺正在寫字的手猛地用力,險些戳破了紙背,“你說什麼?”

“安公子,投河了。”

“知道了,知道了。”

“長公主被俘,牧嵬在逃,估計會往鳳台城來。”

“嗯。”

“方姑娘?”

“我沒事我只是……我只是有感概罷了,沒事。”

然後她便擱了筆,一個人坐在窗邊發呆,當年公子府裡常來常往的人裡,應生去了,安歸來也去了,接下來會是誰呢?那些在海棠樹下喝過酒談過笑的人,最終能留幾個?

是不是會如那株海棠樹一般,都會以一種莫測的方式,死於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