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大寧安統十七年五月中旬,子桑聿攻下洛關城後的不久。

大寧京都。

公主,皇上口諭,讓你進宮面聖。

嗯,勞煩公公了。

卓公公的神色有些遲疑,似乎是有難言之隱。

公公?有何事?

皇上最近的心情都不大好,公主此去,一定要萬分小心。

嗯,本宮知道了。

御輦還在往皇宮的方向不緩不慢地走著,柏傾冉閉目坐在輦中,心神突然有些不安。這些日子以來,父皇是從來沒有召見過自己的。興許,是因為聿的起義,因為心裡對這件事耿耿於懷,所以不想看到自己。可是今日,卻為何召見自己?

只怕不是父女團聚,而是對某個人不利的鋪墊。

那個人,又會不會是她?

柏傾冉的心揪了一下。

又是這層層圍繞的宮牆,又是那一間一間重重疊疊的宮殿。皇宮之內還四處篆刻著前延時期延留下來的圖騰紋路以及飛簷瓦當,一面面精繡著‘寧’字的皇旗又在宣洩著柏家的安統主權。安統…是了…

柏傾冉坐在御輦驀然想到,自己父皇所改年號的深意。從十七年前登基開始,他便為這個新王朝改元為‘安統’;然而,前朝儲君太子的字諱,正是‘統’字。

順理成章一般登基上位,從權臣變為真龍天子;滿朝文武,無人異議,明揚之變,在次日便重拾朝綱新帝改元。這是自己的父親多少年的謀劃,又是那個前朝太子給了多少的順水推舟?十七年的隱忍,一個遺孤公主,在一眾部下的計劃之中,深入皇家;如今時機一到便揭竿起義遇水化龍……

父皇,這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時間裡,你只顧著自己的成帝大業,卻又有沒有去認真想過自己的定位?或者,你一直都是處於別人的玩弄之中啊…

“公主殿下,前面就是寧和殿了,皇上正在殿內等著您。”

柏傾冉應了一聲,不再答話。

如果說往日進宮覲見自己的父親一向有著壓抑的沉重,那麼今日,這樣的感覺便是比往日來得更甚。柏傾冉站在柏道成的下列,只是一直低頭不語,等待著自己父親開口。

“冉兒最近…可好?”

柏道成沉吟了許久,看著自己唯一的女兒,心中揪痛。

該說什麼感受?只是覺得自己呵護了十七年的愛女就在那麼一霎被自己拱手送予了那個狼子野心的前朝遺孤。如今天下,怕是都在說著自己糊塗吧?這可是已經身為皇家的柏氏一個生命汙點,抹不去且刻在心底裡的恥辱感!

“父皇掛心了,女兒一切都好。”

短暫兩句問答,父女二人竟陷入了無言的沉默之中。一時之間尷尬的氣氛蔓延了整個寧和殿,讓柏道成覺得心中鬱悶。

“日前,寧國公給朕遞了一份奏摺。”柏道成坐在御桌跟前,似是隨手地抽起一本奏摺來開啟:“說是駙馬既已叛亂成為皇家之敵,公主必然就會處在一個尷尬的位置上。寧國公的獨子顏方容,特此向朕提親,表示不介意公主曾侍一夫,一切以皇家名譽為重。”說完,柏道成若有所思地去看自己的女兒。

柏傾冉很平靜,表情沒有絲毫的改變。

只是此時此刻,柏傾冉的內心的確是慌亂了。如果說自己不願意另嫁他人,那麼就表示自己和駙馬站在同一戰線,不管是大義還是小義,都會被天下人所不齒……可是如果改嫁…自己那顆已經交託了女子的心,又怎麼能去接受另外一個人呢。

現在座上的父親做這一番話,就是想聽到自己的一個回答。

“父皇,駙馬叛亂不假,但我若此時改嫁,位置雖然不再尷尬,可是世人定會留下言論,說女兒這個公主,放蕩不堪!”

柏傾冉倔強地抬起頭來直視他,與往日沉穩清冷的性子截然相反。

始料未及地,柏道成似乎沒有一絲震驚之意。

“冉兒莫急,父皇處事,定會考慮周全的。”柏道成既是柏傾冉的生父,十幾年的相處雖然算不上很瞭解女兒,但是對於她一心一人的心思,還是看得清清楚楚。“冉兒乃是我大寧公主,在家與國的問題上,定然會分清是非吧?”

“是…”柏傾冉有些不安。

“如今駙馬叛亂,打著前延的旗子意圖謀了我大寧的江山,此舉,實在是人神共憤,萬不能忍讓的。冉兒與駙馬有夫妻之情,很應該去力勸駙馬走回正道。”最後一句話,柏道成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銳利的目光直勾勾地望著座下的人,嚴峻的表情裡滿是不容抗拒的意味。

“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