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雨水實在是太多了,花珏瞅著門外淌成數條小溪的水流,慢慢摩挲著手裡的三枚陰陽錢,想著要不要測算一下天象。

彷彿能探知他心中意願似的,門口突然傳來一個陌生人的聲音:“堪輿測天其實折壽,因為這種事本來不是凡人有資格知道的……天氣這樣的小事,能不算便不算罷,花小先生不是盲信天道的人,下雨刮風,隨他去不就好了?”

花珏抬起頭,看見門口走來一個一身黑衣的少年,穿著打扮與昨日那幫道士相同,只是更加精細華貴些,外面披了一件漆黑的羽衣。少年歪頭對他笑了笑,讓他覺得十分眼熟,花珏馬上想了起來——

這便是昨天那個站在橋頭,請了三道天雷的少年!

花珏“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戒備地盯著他,花大寶在他身邊炸起了毛,尾巴高豎,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眼神兇狠。

少年臉上掛著處變不驚的笑意,輕輕比了個噓聲的手勢,卻是接著之前的話題往下說:“不必算。因為天象不穩,大雨傾盆,是……龍在難過呢。”

城南,城主府對面,小院子的主人不在家,門窗緊閉,院門卻開著,像是有什麼人進來過。

玄龍躺在臥房的床上,面對牆壁,靜靜望著手上的東西:那是一片漆黑的鱗,還有一小節光潔細膩的龍骨。

龍鱗可治百病,龍骨可讓人長生,但那個人都不要。

那個人只想讓他回去。

走來走去,他還是走回了這裡。

他指尖在龍鱗一點,接著輕輕擦了擦,彷彿想將它擦得亮些。很快,龍鱗中浮現出了一些細小的影子——不是他漆黑深沉的眼睛所映照出來的影子,那上面的影子有顏色,有光影,彷彿場景重現,是他的回憶。

在一處深潭的水邊,一個人坐在岩石上,將雙腳泡在水裡。水中浮起一條黑色的龍,他摸了摸那條龍的腦袋。

龍問他:“你為何準備投生去人世中,你以前都告訴我,人是很壞的東西。”

那人笑了:“我也沒想明白呢,等我去過後,找到答案了再告訴你,好不好?”

龍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那人從不騙他,沒想明白便是沒想明白,他們彼此都給對方完全的信任。

這信任足以從他們相識的那一刻延續到死亡。

過了一會兒,龍又想到了一個問題:“那我要如何找到你呢?我一直不知道,你到底是妖是神,還是鬼?”

它爬上那人的腿,那人將它抱在懷裡,緊緊依偎著他,仍然是那一句:“我也……不知道。”語氣中帶著微微的悵然。但很快,那人重新高興起來,握住它一隻爪子:“我們來交換信物吧,到時候你將信物交給我,我便知道是你來了。”

他憑空截斷自己的一小段頭發,遞給它:“你現在還不能化人形,但我看得見,你以後的樣貌必然是極俊美的。我等著你來找我……跟我成親。”說著,他又笑了起來,眉眼溫柔而幹淨。

龍知道什麼是成親,他給它講過很多故事,他喜歡成親的故事,它也喜歡。

龍小心翼翼地將那幾縷柔順的頭發收好,又有些窘迫地告訴他:“我……什麼都沒有,不知道能給你什麼。”

那人道:“龍骨可讓人長生,龍鱗可醫治百病,你可是龍呀,很厲害的。”他摸摸它的頭:“但是拔鱗削骨太疼了,我現在不要你的東西。等你飛升那天,你會脫胎換骨,重塑靈身,我只要你長大那一日脫去的一小段尾骨,你替我留著便好。”

龍點點頭,將另一隻爪子也放在他手心:“你要記得。”

片刻間,往事煙消雲散。

玄龍躺在床上,慢慢地有些握不住那片鱗。被窩裡的氣息是他熟悉的,他渾身發著高熱,卻只覺得寒冷。鱗片中閃動的光華慢慢褪去了,他滾燙的呼吸掃過那節龍骨,掃過他握著一個香袋的手——那香袋是他在人間找到的、他認為最好的東西,可以將幾縷頭發完好地裝進去,不必時時擔心會將它弄丟。

他將龍骨和龍鱗也一併放入那個小袋子中,然後把它貼在心口放著。他等了這麼久,始終沒等到花珏回家,也沒有等到他來找他,於是裹緊被子慢慢地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事情其實這樣的……玄龍不生氣就不會下暴雨,不下暴雨花花就會回家給他送吃的,玄龍也就不會這麼難過……

強行把鍋甩給玄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