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珏猶自考慮著該如何勸說自家的貓有節操一點, 省得捱打, 殊不知自己眼下這幅神情全被人看在眼裡,視作百轉千回的情態。

還是花大寶眼尖,首先發現了玄龍一行人。他從石塊上跳下, 身手敏捷地竄去玄龍面前行了個禮, 道了聲:“王爺。”

玄龍不鹹不淡地應了聲,目光仍然放在花珏身上。花珏見花大寶下去了, 這才抬頭望過來, 便也跟著下去, 道了聲:“你回來啦。”

玄龍沒理他。

花珏熱臉貼了冷屁股, 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自以為言行並無任何不妥當之處,但玄龍對他的態度倒像是突然冷淡了起來。旁邊的道士得以窺視到美人全貌, 偷偷摸摸地打量著,不住驚嘆,險些沒把正事忘記了。玄龍涼涼地瞥了那道士一眼:“大師, 繼續罷。”

說罷, 他毫不客氣地把花珏拉到了身邊,用力之大扯得花珏有點吃痛,花珏抬頭瞪了他一眼, 卻恰巧撞到玄龍垂下來的視線, 望得花珏一愣一愣的。

這條龍……怎麼了?

所有人都察覺出了氣氛有異。道士最機靈, 他聽出了玄龍口吻中的不快,曉得這紫陽王怕是在吃小情人的醋,當即戰戰兢兢起來, 正視前方,一點眼風都不敢往花珏那邊分了,只規規矩矩地介紹道:“目前我們為陛下選定的地方有兩處,一處是紫薇巷的那處空地,一處便是這屏山。兩邊風水各有優劣,屏山此處稍遜一籌,那天工部尚書大人的意思也是要將行宮設在紫薇巷,現在就看您意願了。”

花珏旁聽著,下意識地接了嘴:“這裡的風水比紫薇巷稍遜?”

“怎麼,公子有別樣看法?”道士聽他提出質疑,笑吟吟地發問了。左右這小美人是王爺的心上寵,他們這些作陪襯的便要順著人家意思,就算花珏口裡說的是胡說八道,他也能給圓成金科玉律,他們這行便是如此專業。

花珏猶豫了一下。玄龍握著他手的力道稍稍放鬆了一些,話語仍然冷冷淡淡的:“你說。”

花珏本來是順口問了這麼一句,沒想要如何辯駁,既然玄龍發話了,他不得不硬著頭皮說下去:“紫薇巷毗鄰山水,後有市鎮,是一塊人傑地靈的小福地,但是這塊地前後包夾,入口是個角,祖師爺說這叫‘對沖’,是不利養氣的,後路望空容易積累煞氣,這樣的地勢可以極好也可以極壞,除非請神像坐鎮,否則是個不大完善的去處。”

他說到這裡時,旁邊那道士已經有幾分驚訝了。花珏推得興起,沒有理會旁人的視線:“而屏山三面放空,有河海彙聚,這裡山勢右來龍,到臨結穴的地方大頓小伏,三顆金星串在一起,龍入首再起行宮,小王墓也是可以當的。”

末了,他總結道:“紫薇巷適宜命兇煞的人居住,人合適了,反而養元,是至極龍虎之地。但若是命薄的人去了,則可能罹患厄運。相比較之下,屏山是個好地方,沒有太多講究。”

花珏眨巴著眼睛:“我說完了。”

在場幾人沉默了片刻。花大寶聽得目瞪口呆,玄龍亦面露驚訝,而那道士則嘖嘖稱奇,十分激動:“這位公子……看來是懂行的了,您說的話竟與我們的天官相師所說的一字不差!”

“啊?”花珏撓了撓頭:“那是誰?”

玄龍道:“便是這次為陛下勘測行宮地址的那位相師。此前,皇陵與翻修王城的選址建造也是那位風水相師的手筆。”

“這麼厲害嗎……”花珏喃喃。

風水一行,閑雲野鶴多,端著金飯碗的少。俗話說國師等閑不算周易卦,普通的相師撐死了給人尋個墓,談談某個小家小戶的幾片磚瓦,卻怎麼也輪不到插手國事。皇城威嚴,能謀到國師地位的,向來都是登峰造極之人。花珏覺得錢權都不是壞東西,他不似某些端著的算卦人那般超然,而是真心實意地羨慕著。

“當真一字不差。”那道士還在激動,“公子真的……此前從未接觸過相學麼?”

花珏下意識地瞧了玄龍一眼,想了半天總算還想起以前撒過一個謊:“只會些皮毛,我的……剃度師父教過我。”

道士肅然起敬:“敢問法諱?”

花珏一下子卡了殼,當他正絞盡腦汁想要編造一個僧人法號出來時,二人的對話卻被玄龍打斷了:“行了,不必問他,他學的那些東西,在三青道人面前不過是班門弄斧,何來一字不差之說。”

道人兀自為花珏辯解:“可真是一字不差!此事可謂緣也,我想三青大師一定也願意見一見這位小公子。”

花珏訕笑著,忽而覺得“三青”之名有些熟悉。他想來想去,終於想了起來:這不是他當成寶貝收藏的、收錄了天下奇談怪事的那本書的名字嗎?

當初那個叫無眉的小少年找上門來,聲稱這書是他所編纂書寫的,花珏對此深信不疑。

莫非無眉便是這三青道人?

可看那小子的年紀不過十三四歲,二十年前連根毛都沒有呢。花珏這麼一考量,便只當做巧合,沒有放在心上。另一邊,玄龍替他婉拒了道人的邀請:“我聽聞三青天師真人不露相,從不肯以真面目見人,唯有聖上得以見其全貌,我家裡這個當不起,還請莫再提了。”

道人諾諾應了聲,果然不再提了。花珏隱約聽到了某個重點,拉了拉玄龍的衣角:“你家裡?”

玄龍瞅他:“你現在不是暫住我府上麼?當然,我看你傷好得差不多了,想必急著回樂坊罷,我也不勉強鳳篁公子在寒舍屈尊了。”

花珏:“……”

好好說著話,這龍怎麼就這麼上綱上線呢!

以花珏的粗神經,總算感覺到了玄龍恐怕是在生氣;但他為什麼生氣,他又一點頭緒都沒有。玄龍送走了那道人,帶著花珏回了安營紮寨的地方,仍然不鹹不淡地給他指:“今晚住這。”

花珏望了一眼花大寶,有點依依不捨:“那他呢?大寶也住這附近嗎?”

花大寶察言觀色後,站得規規矩矩地,俯身給玄龍報告:“稟告王爺,小的思念府上的鸚鵡思念得緊,方才請求鳳篁公子將它放出來讓我遛一遛,三番五次地求,終於得到公子首肯,小的今晚便想回王府喂鳥,您看如何?”

花珏猝不及防:“啊?”

玄龍神色稍有松動:“你們方才便在說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