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珏嘴裡唸叨著“對不住”,老實不客氣地往小鳳凰身上纏了好幾個符咒,但凡能制住它的全部用上了。這只肥鳥被符咒裹得如同一顆球,安安靜靜地躺在桌上,任由花大寶用爪子不停地撓它拍它,十分解氣。

玄龍在一邊坐著,享受著花珏親自給他包紮傷口的待遇,分出注意力去問它:“怎麼這時候不說話了?”

“願賭服輸。他製得住我,我便認輸,沒什麼好抱怨的。”鳳凰道。

花珏這時候才有時間問問這到底是什麼情況:“你們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打起來?”

“它欺負咱們家大寶。”玄龍由著他包紮好之後,把花大寶抱上膝頭,給花珏看它肚皮上被抓出的傷口,表情十分嚴肅,認真地幫胖頭貍花貓告狀,“你看這兒,傷得很深。”

花珏沒想到花大寶也光榮負傷,心疼得眼眶都紅了,趕緊把他的寶貝貓兒子抱了過來,給它縫針上藥。玄龍則待在旁邊,拿手指去彈鳳凰的腦門兒。

鳳凰劇烈地甩著頭,一對眼睛氣鼓鼓地瞪著他,但又被符咒限制著,動彈不得。它嚷嚷著:“士可殺,不可辱。不錯,我是墜了魔道,需要吞吃鮮活的血肉來長進修為,你們要殺要剮隨便罷。但我可提醒你一句,你身邊這條龍同我一樣是入了魔的,小心他哪一天把你也吃了。”

玄龍沒理它,花珏生著氣,也沒有出聲。屋裡只剩下這鳳凰獨自嘰嘰喳喳的聲音,半晌後,它似乎是終於意識到了面前的兩個人暫時不會理他,乖乖閉了嘴。

花大寶最近總是成為傷員,花珏決定再次提高花大寶的家庭地位,這次把床榻正中的位置讓了出來,還把家中唯一的一個湯婆子塞給了它捂著。他甚至琢磨著要不要去對面把桑先生養的小母貓也提回來,讓花大寶在養傷的時候不那麼寂寞,但這個想法只出現了片刻,很快便被他打消了。

守著花大寶睡著之後,花珏問玄龍:“你感覺怎麼樣了?要不要也睡一會兒?”

玄龍問他:“你要午睡嗎?”

花珏猶豫了一下:“我不困。”

玄龍道:“那我也不困。”

似乎是看到了一線發言被聽取的機會,鳳凰又撲騰了起來,頗為滄桑地開口道:“雖然你們可能覺得我是一隻壞鳳凰,但我真的只是想找他——這個好看的年輕人算算我前生的命而已。”

玄龍打斷了它的話:“你前生為人,是青樓頭牌,十八歲那年被一個王爺買回了家,此後病重不治。這樣的命,還能怎麼看?”

鳳凰沉默了一會兒,似乎玄龍的話中提到的某個詞讓他有所觸動。過了一會兒,它扭了扭身體:“正是因為這樣的命已經發生了,我想知道為什麼我會那樣死。我聽六道傳說,判官筆是絕對公正的,既然我上一世命已絕,我希望你能判一判我上輩子的功過……我以前是個好人來的。”

玄龍冷冷地瞥了它一眼。

鳳凰立刻不甘示弱地補充道:“我連雞都沒殺過。”

“那是因為你從小便被青樓當做頭牌培養著,出去之後也是在王爺府邸中享受錦衣玉食,沒有動手殺雞的機會。”玄龍拆穿它,“而且,你本就是羽禽類,不會同類相煎。不過誰知道你死後殺了多少之雞呢?你要他給你算命,說不定只是覬覦判官筆。”

“你放屁。”鳳凰道,“花小先生,你不要聽信這條長蟲的鬼話。我說的東西字字是真,絕不騙你。”

花珏聽他們一來一往的冷嘲熱諷,聽得有些頭疼。被捆成球的鳳凰眼巴巴地望著他,模樣很委屈,玄龍也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等待著最終定奪。

花珏擺擺手,認真地對桌上的肥鳥道:“你出手傷了大寶,還傷了嘲風,我是不會答應你的。”

“怎麼會?我不過是沒想到你竟然這樣看重這只貓,還很看重這條龍而已。是我失策了。若是我早些知道,定然會順帶著討好他們。”小鳳凰道,他說這樣的話時,似乎對自己表達出的立場毫無自覺,甚而有些沾沾自喜。它再張了張嘴,似乎想再說些什麼話,但是沒有發出聲音。

——只在這一瞬間,花珏以為它沒有發出聲音。但這個念頭剛在他念頭裡轉過,他便聽見了腦海裡響起鳳篁的話,彷彿滯後了片刻:“為了彌補,我可以給你一顆翡翠眼。”

“翡翠眼?”

“龍以夜明珠、翡翠或寶石為眼,像你家這條長得這麼大的,需要靈力至盛、體積猶大的翡翠眼。你該不會沒發現,他兩隻眼睛都瞎了罷?你既然對這條龍這麼好,那就好人做到底,幫他把眼睛也找回來呀。”鳳篁看起來仍然在無聲地翕動著兩片尖尖的喙,只是它傳音入密,只有花珏一人能聽見。

花珏有點躊躇。

他的確知道玄龍的原身缺失了一雙眼不假,他用判官筆救了他的命之後,玄龍的傷口都好了,雷傷也飛速痊癒了,只是缺失的東西再也無法回來,他沒有辦法憑空為他寫來一雙眼睛。

而且……玄龍平日裡似乎可以正常地視物,也導致了花珏快要將這件事遺忘了。

鳳篁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恨鐵不成鋼:“一損俱損,不然你以為眼睛是用來幹嘛的?他目前能靠著強盛的靈力識別物體,可你真當他是看得見你的麼?”

花珏啞口無言。他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玄龍,玄龍眼光清透,向他回望過來,花珏便收回了視線。鳳凰不提還好,這一提,花珏怎麼看怎麼覺得玄龍眼神不對,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難道玄龍來他這裡這麼長時間,其實是看不見的嗎?

那該多難過?不,不如說,玄龍本該就是完完整整的,這是完璧上的瑕疵。

花珏吸了一口氣,看著小鳳凰一動不動地盯著他,歪過腦袋:“你不相信我,我要不要給你一點押金?”

說著,它周身迅速地泛起淡淡的藍光,集中在它的一隻細長的爪子上,繞成一個環。藍色的圓環嵌入骨骼,發出清脆的一聲“咔擦”的斷響,那一節白玉色的爪子便落在了桌邊。斷口處滲出了一些漆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