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陛辭(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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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陳執中說出這八個字,徐平突然間好像明白了什麼。此次三司衙門的人事變動,只怕並不是來自宰執們的意思,而是來自趙禎。至於他為什麼這麼做,徐平心裡有個大概的答案,但卻拿不準。
說了一會閑話,徐平又與王博文交接了鹽鐵司的公事,在衙門裡轉了一圈。看看天色不早,便離了三司衙門,到大內去準備面對與趙禎辭別。
徐平心裡的疑惑,必將在這次面對時解決。
到了垂拱殿外,正在閤門的當值的李璋急忙迎上來,拉著徐平到一邊,問他:“哥哥,可聽說了今天朝裡的人事變動?三司的人換了大半!”
“聽說了,其實也沒換多少人,判官那一級的基本沒有變動。”
李璋連連搖搖頭,嘖嘖稱奇:“寇瑊竟然得拜宰執,一年前誰敢相信?只怕是他自己,想必也不敢想有這一天!丁謂初敗,人人稱其為喪家狗,竟然也做宰執了!”
徐平微笑不語,這是趙禎對寇瑊這一年在三司為徐平遮風擋雨的報答,他的仕途也就到此為止了。對他來說也已經夠了,丁謂餘黨,他是第一個冒出頭來的。
滿朝文武數萬官員,有幾個人敢望宰執的位子?寇瑊一生足矣。
感嘆了一會,李璋又對徐平道:“哥哥升為小龍,這一去只怕一年半載回不了京城了。你家裡自然有我照顧,只是嫂嫂那裡,眼看就要臨盆,要怎麼辦?”
“能怎麼辦?等到孩子生下來,再過幾個月,養好了身子再帶著孩子去洛陽吧。”
“可你現在也是一身病,身邊缺不了人使喚。”
徐平沉默了一會,對李璋道:“譚虎已經到了京城,他多年隨在我的身邊,用起來甚是得力。我走的時候,會把他一起調到京西路,身邊不缺人。”
李璋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終是嘆了口氣,沒有說出來。
徐平的這個龍圖閣直學士不是白升的,這一次只怕要做滿一任才能回來,不然京城裡可沒有他合適的位子。同樣的官職,陳執中已經可以做三司使,徐平現在缺的是資歷,只有把自己的資歷補齊了,才能在朝堂裡站住腳跟。
一般來說,職到待制以上,官到大兩省,便就不能夠按照磨勘法升遷了。但這絕不是說磨勘法不起作用了,哪怕到執政到宰相,相關資歷依然決定著每個人的排位和具體管的事務。同樣是參知政事,你比別人的資歷深,你的地位便就高,說話就比別人管用,上朝站班你就排在別人的前面。皇上諮詢意見,依然是以資歷深的優先。
王曾再次為相,為什麼呂夷簡願意心甘情願地把首相的位子讓給他?最簡單的就是王曾有更深的資歷,說話更加有分量。只是趙禎出於宰相相互制衡的需要,沒有答應罷了。即使如此,呂夷簡不拉幫結派,在政事堂裡依然壓不住王曾。
國家承平日久,官員的晉升都已經有了常規。任了哪個差遣,再任哪個差遣,一步一步怎麼升上去,是有路線可循的。官員結黨,最重要的便就是合力提早佔住有利的位置。卡住了那幾個關鍵位置,從此一步領先,步步領先。
三司事務繁忙,但在升遷中不是要害,轉運使、判官、副使這幾個職位,只要擔任過就可以。升遷路上最要害的是禦史臺和諫院,以及舍人院,登上這幾塊跳板可以飛速提拔,遠比地方主官和其他衙門快得多。皇帝和宰執們,往往也是把自己看好的人安排到這幾個職位,對未來的朝堂局面進行佈局。
現在的知制誥李淑,就特別擔心宋祁宋庠兄弟比自己升得快。他們都是以文學著稱,一旦這兩個人先任了翰林學士,自己就被壓住。所以他千方百計,不讓這兩個人進舍人院,只要自己比他們早任過了知制誥,就可以比他們早進學士院。
徐平走不了那條路,趙禎即使有意栽培,也沒有辦法,只有讓他出去把缺的資歷補全。一是轉運使,再一個是知州,徐平必須把缺的這兩項補回來,未來才有進入兩府成為宰執的可能。補全的越早,越有機會。
或許,這才是趙禎把徐平外放任京西路轉運使的本意吧。地方上不比朝堂,官職升起來就慢了,幹脆在自己離開之前先把職上去?
一個閤門衛士急匆匆地過來,對李璋道:“衙內,到你了,快去領賞錢!”
徐平奇道:“今天什麼日子?為什麼發賞錢?”
“昨夜星變,今天大赦,官家出內藏庫錢賞賜在京將士。哥哥在這裡稍等,我去去就來。”李璋一邊說著,一邊急急忙忙地向閤門跑去。
星變?大赦?徐平心裡念著,心思百轉。
李璋領了賞錢回來,又陪著徐平說了一會閑話,到了時刻,把徐平送進宮裡。
進了延和殿,行禮如儀,趙禎吩咐賜了座和茶湯。
徐平這才抬起頭來看越禎,見他臉色發黃,無精打採的樣子,嘆了口氣:“幾天沒有見陛下,不想竟遇到這場災難!”
趙禎微微笑了笑:“養了幾天身子,現在已經感覺好多了。”說到這裡,指了指自己的臉部。“你這裡包得跟個粽子一樣,聽說是王太醫的手筆?感覺如何?”
“微臣這是皮外傷,看著嚇人,其實無礙。只是陛下這一場病,卻病在內腑,不像臣這麼輕松。陛下正當青壯,萬望保重龍體,疏忽不得。”
趙禎笑道:“怎麼,你也要跟朝裡的群臣一樣,勸諫我嗎?今天宮裡的女人送出去近百,你就是勸我,也沒得送了。”
徐平搖了搖頭:“少近女色,朝臣所講已經極多,陛下必然心裡數,臣再講,無非是狗尾續貂,不如不講。臣要講的,倒是其他一些養生之法。”
“哦,說來聽聽。”趙禎有了興趣,身子向前探著問道。
“依臣所知,陛下之所以出現前幾天的病症,不只是因為女色,還跟平時飲食有關。而且,大半的原因只怕是在飲食上,而並不在女色上。”
“這話沒有講過!——徐平,你不是故意用這種話來討我開心吧?”
徐平嘆了口氣:“臣的為人陛下深知,何曾做過這種事?微臣要講的,是真地跟陛下身體密切相關。陛下若聽,恐有得罪的地方,萬望恕罪!”
“講,講,想講什麼就講什麼!不怕告訴你,這幾天再難聽的話朕都已經聽得多了!不只是朝裡大臣,宮裡從太後到內侍,天天嗡嗡嗡地在我耳邊說個不停!”
這情形想象得到,徐平不由面露笑意。一個大男人被天天說少碰女人,而且是每個人見了面就講,那份尷尬也不知道趙禎是怎麼忍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