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圖閣直學士稱小龍,龍圖閣學士稱老龍,看起來相對,實際上龍圖閣學士一般為翰林學士外任所帶,不任翰林基本是沒機會升上去的。龍圖閣直學士再升為樞密直學士,這一步就基本接近中樞,正常升遷下一步就該為宰執了。

徐平的本官為右司郎中,再升按徐平現在所帶的帖職,就當是右諫議大夫。右諫議大夫為大兩省官,除非是有大的功勞,或者是熬得年資到了,不然不得升遷。徐平這一年在三司做的事情,在這個年代看來,還到不了升本官的功勞。

實際上徐平這次到京西路確實不是遭貶,職升到直學士,還兼了一堆差事,是此時各路中實權最大的轉運使。只是換了個差遣外任,地位並沒有降低。

京西路相當于徐平前世的河南省中西部加湖北省北部,治下有河南府、鄧州、襄州這三處重地,西京和皇陵所在,地理上包括洛陽盆地和南陽襄陽盆地這兩處農業條件優越的地區。只是由於晚唐五代戰亂,這一帶是主戰場,人口銳減,宋立國後又由於黃河和皇陵的差役,以及其他一些原因人口恢複不理想,現在比較荒涼。

轉運使也是分等級的,以前最低的是廣南西路轉運使,還要受廣南東路管轄。現在雖然獨立,依然與福建、川峽等路位於最底層。再其次的是荊湖、京東等路,再高一點的是兩淮、江南、兩浙等路。京西路由特殊的地位和地理條件,地位僅次於沿邊的陝西、河東和河北三路,為內地各路之首。

昨天晚上,得到徐平要外任的訊息,林素娘默默不語,她知道丈夫想外任,只是不希望這麼快。由於身孕,馬上就走林素娘勢不能相隨,而徐平這個樣子卻需要人在身邊照顧。現在秀秀已經大了,不能夠再像當年去嶺南一樣。

張三娘最關心的是兒子的官是升了還是降了,問了半天,也沒搞明白那複雜的官職升遷制度,只是知道徐平從四品到了三品官,確信無疑是升官了才罷休。

這次三司的人事變動來得太過突然,劇烈程度更是遠超徐平的想象,心裡面不由充滿了疑惑。若說是宰執要處理這個不怎麼聽話的衙門,離開的卻都升官,如果是升官來酬功,怎麼又把人都換了呢?

又跟三人聊了一會閑話,徐平出了鹽鐵司,到寇瑊的官廳去。自己休假,他們這些將要離任和上任的三司使必然有自己不知道的訊息。

到了長官廳,才發現寇瑊不在,整個衙門裡喜氣洋洋。一問才知道,果然是宰執有了變化。盛度因為年紀太大,已經過了宰執的癮,卸任樞密副使任閑職了,寇瑊從三司使升任樞密副使。大除拜手續複雜,寇瑊忙自己的去了。不說別的,草制的翰林學士的潤筆費是個不小的數目,他還得抓緊籌錢去呢。

正想離開,與外面進來的王博文撞在一起。

王博文一把拉住徐平:“徐副使在這裡正好,我正到處找你!走,我們一起去見新上任的陳省主,新舊交接,有許多話要問你。”

徐平只好隨著王博文,又轉身回了長官廳。

公吏通報之後,引著兩人到了旁邊的小客廳裡。剛上了茶來,新上任的權三司使陳執中走了進來。

陳執中今年四十五歲,正當壯年,以父親陳恕的恩蔭入仕,不是進士出身。此前以龍圖閣直學士、工部郎中知京兆府,任權三司使時剛升任右司郎中,官職正好與徐平相同。他的父親陳恕是任職時間最長的三司使,確立了北宋中前期的財政制度,太宗真宗兩朝深所倚重。寇準接任三司使,一切以陳恕舊法為準。

真宗晚年,陳執中首先倡議立太子,即是趙禎。因為這擁立之功,他在趙禎的心中有特殊的地位,升遷極快。

徐平上前以下屬之禮相見,陳執中急忙扶住:“雲行既然已經外任,你我官職相等,行此禮不是折煞我?你我平禮相待就好!”

徐平對此次的人事變遷還是不明就裡,不好說什麼,在客位上坐下。

見禮畢,陳執中吩咐上了茶來,對徐平道:“先前我在陝西路,見過轉運判官韓綜,對雲行極是稱許。邕州的橋道廂軍在那裡修橋鋪路,出力甚多,可見當年雲行教導有方。這次到三司,方才檢示賬籍,雲行回京之後府庫充盈,人人都說,自先大人之後,天下第一理財的能臣,非雲行莫屬!”

“省主過眷,些微功勞,何足過齒?至於比之晉公,我是差之遠矣。”

陳恕善理財,太宗曾經親筆在殿中的柱子上題字:“真鹽鐵陳恕”。徐平雖然也主管鹽鐵司,而且做得不錯,但還沒到跟陳恕相提並論的資格。

見徐平拘謹,陳執中看了看王博文,微笑著對徐平道:“昨天下午,我和王待制一起入宮見駕,今天有此任命。雲行猜一猜,聖上對我們說了什麼?”

徐平道:“我如何敢妄猜聖意?”

陳執中摸了摸自己下巴的黑須,緩緩地道:“八個字,‘謹守其成,力保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