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各部的胃口有多大,於夫羅暫時還不知道,這個戎馬多年,歷盡滄桑的草原漢子,還是將目光收回了近處。

胯下的戰馬低頭咀嚼完幾根枯黃的野草,還伸出舌頭去舔了舔乾裂地表上的幾塊冰涼的砂礫,這匹老馬似乎感覺到了主人的目光,也跟著抬起頭來,馬首向北,鬃毛微微被朔風吹動,似乎也在思念著曾經的故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於夫羅突然嘆了一口氣,搖了搖手上的馬鞭,催動馬匹向匈奴人馬臨時的營地馳去,呼廚泉吆喝一聲,招呼散開在四周的單于衛隊,不緊不慢地跟在於夫羅的後面。

匈奴人的臨時營地十分簡陋,沒有柵欄護牆,也沒有角樓轅門,氈帳散亂地搭建在一處還沒完全乾涸的湖澤邊上,只有十幾騎下馬聚集在一起的哨騎。

於夫羅遠遠看到那十幾騎哨騎聚在一起,也不分散警戒,心中已有不悅,他皺著眉頭策馬走近那些哨騎之後,卻發現這些哨騎竟然聚在一起,架起一個掠奪來的青銅鑊huo),燃柴生火,似乎在烹煮一些東西。

單于衛隊的到來,也引起了這些哨騎的注意,他們也慌忙過來向於夫羅行禮,看到這些原本粗壯彪悍的草原漢子,個個面黃肌瘦,於夫羅到了嘴邊的呵斥生生收了回去,他下了戰馬,邁步就向哨騎們走來。

“這是甚麼?”

於夫羅走近之後,聞到了一股牛羊油脂的味道,但他看到青銅鑊中,烹煮的竟然不是羊腿之類的肉食,而是一串串金燦燦的小蟲,他愣了一愣,轉頭向那些哨騎問道。

這些哨騎迎著於夫羅的目光,囁嚅不敢出聲,過了一小會,還是其中的一名十夫長,越眾而出,躬身來到於夫羅的面前說道:

“單于,這是蝗蟲。”

“蝗蟲?”

於夫羅有點難以置信,他指著青銅鑊再次問道。

“是,是的,是從掠奪來的生口中得知的,聽說在河東,吏士召集漢人撲滅蝗蟲,還將這些蝗蟲當成了充飢的口糧。”

“哦?”

於夫羅眉頭稍稍平舒,還有些將信將疑,那名十夫長看了看於夫羅的臉色,又繼續解釋說道:

“用漢人烹煮的方法,那些蝗蟲有些難入口,所以我等用了些油脂,這些時日的處境,,,健兒也熬不住了,所以才。。。。”

那名十夫長磕磕絆絆地將話儘可能說明白,於夫羅點點頭,也沒有怪罪,轉而彎下腰,去撈一串變得金燦燦的蝗蟲,跟上來的呼廚泉見狀,連忙伸手去阻攔。

“單于,你怎麼能夠——”

呼廚泉話沒說完,於夫羅已經止住了他的話頭,面容哀慼地說道:

“我身為天所立的大單于,卻只能讓自己部落的子民捱餓,就算再去享用肥畜羊羔,又怎麼能夠咽得下口。”

說完之後,於夫羅已經將一隻蝗蟲納入口中,大力地咀嚼起來,發出了一陣脆響,蝗蟲入口的味道沒有羊羔烤肉那麼鮮美,但是也別有一番風味,沒有預料中的那麼難以下嚥。

呼廚泉看到自家的兄長吃了蝗蟲之後,神色也沒什麼不適,猶豫了一下,也跟著拿起一串蝗蟲,嘗試著吃了起來。

草原的漢子在艱苦的環境下,渴飲血、吃生肉也是尋常事,呼廚泉也是在戎馬轉戰,磨礪出來的匈奴戰士,這種小蟲吃到嘴裡,他很快就適應了這種食物,大口地咀嚼起來,一下子就將一串蝗蟲吃完。

於夫羅看著呼廚泉大大咧咧地吃完一串蝗蟲,突然嘆了一口氣,感慨地說道:

“想我匈奴在草原上,也是飽受蝗災的困擾,一旦蝗蟲成群,所過之處,寸草皆無,連供養牲畜的牧草都吃得精光,無數的牛羊馬匹就這樣被餓死。”

“雖然我等部落的子民將這些蝗蟲當成‘神蝗’,供祭血食,以求不受侵犯,或是請求部落中的巫者,施展巫術,求助於鬼神,可依舊不能斷絕蝗蟲的侵襲。”

“若是一早如同漢人的吏士一般,大膽下令,召集部落一同撲滅分食蝗蟲,怕是也能夠保住幾處供養牲畜馬匹的草場吧!”

呼廚泉聽到於夫羅的長吁短嘆,他也跟著嘆了一口氣,也深有感觸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