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百草枯黃,千樹葉落。在肅秋的寒風中,繁忙的河東郡在完成了八、九月份的諸多政事之後,漸漸進入到了一個相對安閒的階段。

擔任太守主簿的裴輯垂綬佩印,規行矩步,親自捧著幾卷文竹冊,沿著庭廊,往大堂左側的廂房走來。

在裴輯被父親派往河東之後,裴家的善意已經十分明顯,閻行也喜歡裴輯的年紀幹練,就將他任命為郡府主簿,留在郡府中,成為自己身邊的親近吏員。

在這一歲裡,河東官營鹽鐵,大興屯田,修建水利,實行酒榷,修繕學校、加固城防······郡府推行了諸多政令,平息戰火的郡縣百業俱興,雖然其間不乏有針砭之聲,但無礙大局,河東整體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蓬勃景象。

按照漢家的制度,八月算民、九月計斷,剛剛過去的這兩個月,是河東郡縣官吏這一年裡最忙碌的時候。

裴輯身為太守身邊的主簿,自然也不例外。郡府接待各縣的上計、考核官吏、核查案獄宗卷、陟罰臧否,上至太守、下至書佐,所有郡府掾史都忙於政事之中。

裴輯負責和集曹、倉曹一同,把秋收各種穀物的產量登記造冊,把屯田的收穫儲藏於倉稟之中,他現在手中拿著的,就是河東郡今歲入庫穀物的賬簿。

走到了廂房前,裴輯並沒有看到閻行,他有些訝然,這個時候身為太守的閻行既不在大堂上接見掾史,也不在廂房之中處理政事,莫非是去了城內的軍營?

秋收過後,鄉亭組織農夫訓練備寇,幕府組織農閒的屯田士卒演兵講武,戍守的將士修繕戰守軍械,也正是忙碌的時節。

裴輯邁步入內,將文書放到廂房的案几上,又出房來到堂下,詢問了值守的小吏後,才知道閻行此刻正和將作掾在後院之中,並特意吩咐過,若有要事,可直接進入後院尋他。

於是裴輯又繞過大堂,往後院走來。一走進後院,裴輯一眼就看到了太守閻行、已晉升為主記室的孫資、將作掾還有幾個吏員正在池邊交談,旁邊還放著一架有著一節一節矩形長槽的木製器械。

“文衡,來了,可有要事?”

閻行聽著將作掾的話,間或頷首,出言詢問細節,抬眼看到裴輯來到後院,當即笑道。

閻行和裴家的聯姻,裴家的家主裴茂已經同意,而閻行一方,由嚴師操持婚娶之事,婚嫁納彩問名、納吉納徵的程式已經走完,迎娶的日期也定了下來,就在本月下旬的吉日。

此時閻行看到裴輯,笑容更濃。主記室孫資、將作掾和幾名吏員,也知道眼前這位裴主簿,即將成為太守的妻弟,紛紛也笑盈盈地與裴輯見禮。

“府君,輯會同集曹、倉曹,已經將入庫的穀物登記造冊,今日將賬目書冊一同攜來,就放在廂房之中,等待府君過目。”

裴輯知道眾人禮敬自己的原因,他隨侍在朝為官的父親,見識過宦海的沉浮,因此雖然年輕,但並不倨傲,也恪守禮節地拜見太守,和眾人見禮,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這是將作曹新制的翻車麼?”

裴輯走近打量了這具木製器械,很快就認出了是用以從低地取水的翻車,只不過這具翻車小了很多。

翻車,在靈帝時,由宦官畢嵐帶領雒陽的能工巧匠製造而成,用於從低處引水,清灑街道。裴輯跟隨父親去過雒陽,見過這種時下還未推廣、尚屬新穎的引水工具。

閻行笑了笑,點頭說道:

“正是,河東郡推行屯田,興修水利,怎能少了此物,若能夠在郡中推行此物,平日灌溉可省人力數十倍,而得了翻車之利,郡中許多高處的貧瘠之地也可開墾為良田了。”

說著話,閻行又對將作掾說道:

“翻車製成,爾曹功不可沒,郡府這兩日的賞賜會盡早發下,那幾個製成翻車和新犁具的工匠也應該嘉獎,晉升為匠師。”

將作掾連忙應諾,他所在的將作曹職主工程興建,管轄著郡府控制下的百工匠戶,而這位新太守行事與眾不同,格外注重將作營造之事。

他卻不是要大興土木,而是要製造改良軍用、民用器械,還立下規矩,工匠若能夠製成軍國利器,並經過郡府的檢驗,不問出身、不論男女,一律給予賞賜。

匠師一職就是新太守定下的,分級設定,又如同掾史一般,擁有俸祿名位。

翻車在裴輯來前就已經展示過了,閻行很滿意,定下了製作和推廣的意向,但此事還涉及到田曹、水曹等曹,又需要從金曹、倉曹、尉曹調撥人力物力,具體事項還要郡丞嚴授、功曹衛覬等大吏過目。

於是,眾人行禮告退,孫資在前,將作掾在後,幾名吏員抬著小型翻車,出了後院,而閻行則和裴輯往廂房而來。

入到廂房,閻行並不急於去看賬目竹冊,而是看著裴輯笑道:

“文衡,朝中近來可有書信傳回河東?”

“府君,自月初來了書信後,至今暫無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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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和閻行聯姻,河東與長安朝廷就多了一層密切的聯絡,閻行對於朝堂之上的動靜,也能夠獲知得更加及時、詳細,而裴輯就是河東與長安朝堂的聯絡人。

“眼下朝中,定當還是著眼於分治涼州、並列六府之事。”

裴輯向閻行說道,閻行聞言,點了點頭。

分治涼州,確實不失為治理涼州的一個辦法,涼州的郡縣勢力已經尾大不掉,出兵攻伐收復在眼下行不通,透過這種方法來削弱涼州的勢力,對於長安朝廷而言,是穩妥之策。

至於六府之事,閻行思來想去,還是有些不解。這是西涼軍為首的李傕、郭汜、樊稠三人,對抗朝堂士大夫的產物,西涼軍獲得與三公府一樣闢除之權,李傕、郭汜、樊稠等人就可以堂堂正正將自家的親信、心腹羅列至朝堂之上。

可是對於李傕而言,卻是對他自身的地位有威脅的。西涼軍將校在大帳慶功聚飲時,發生攻訐內鬥的事情,閻行已經透過甘陵快馬送來的書信,得知了經過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