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喜裴府

“大兄、三兄!”

回到府中的裴姝臉色恬靜,她受兄長之召,步入廂房之後,看到分坐在兩側的兩位兄長,她淡淡一笑,好像意料到會有這樣一幕發生,恪守禮節地朝裴潛、裴徽斂衽一禮。

“四妹,你今日尚在禁足之期,卻無視家規,私自外出,將家法置於何處?”

裴徽正襟危坐,臉色低沉,雖然語氣並不憤怒,但也給人一股莫名的壓力。

“姝自知犯了家規,特來求見兄長,甘願受罰!”

裴姝頷首承認過錯,態度誠懇,接受懲罰,裴徽原本憋在心裡的氣話,此時看到自家的妹子態度如此,反而一時說不出來,原本抬到一半的手,又放到了自己的膝上。

“三弟,你先出去一下吧!”

面容和藹、氣度清雅的裴潛剛剛一直沒說話,直到看到裴徽的舉止後,才緩緩開口說道。

閻行的名刺已經遞到了裴府,明日就要面見閻行,兩兄弟已經商量過了,還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裴徽聽了大兄的話,點點頭,又看了恬靜侍立的裴姝一眼,搖了一下頭,才起身走了出去。

“四妹近日行事迥然以往,今日又違反家規,私自外出,莫非是去赴人之約了?”

兩人都心知裴姝外出赴約的物件是誰,只是卻沒有直接點破,裴姝也不忸怩羞澀,而是點點頭,大方地承認下來了。

裴潛看到自家妹子點頭的動作時,一貫淡定的臉龐也不禁浮現出棘手的神態來,雖說時下女子以接人待物有禮有節,言談舉止落落大方,具備持家交際的才能為美事,但一個名門及笄之女,私下跑出去和一名男子見面,還是與儒家禮節相悖,而且看裴姝的這個態度,顯然也已經是意有所屬的了。

“你真心鐘意那位閻校尉?”

裴潛揉了揉眉間的穴道,最後選擇直接地詢問。

裴姝看著兄長的動作,心知自己決定的這一件事情,對於自家兄長、自家的家族而言,壓力何其之大。但她還是沒有猶豫,堅定地說道:

“中平四年秋,姝於右扶風遇險,就是為他所救,去歲再遇於聞喜,相交之下,姝鍾情他姿貌豐偉、器宇軒昂,也鍾情他扶危定難、挽河東北境戰事於將傾之志,以妹度之,堪稱世間之偉丈夫,勝往日所見才俊之士多矣!”

裴潛收斂瞳孔,對裴姝的讚譽不以為然。

“功高德薄,非處事盈久之道。此子雖在河東有扶危之功,可其在河東士民輿論之中亦是譭譽參半,有擅殺無辜之嫌,亦為諸家大姓所惡,擇偶之事,不可不慎思!”

“疑行無名,疑事無功。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見非於世,有獨知之慮者,必見敖於民。尋常之言,不足為慮,觀其行事,安河東者,必此人也!”

看見裴姝再次對閻行的才能和前程言之鑿鑿,裴潛動了一下嘴角,沒有再直接開口質疑,裴姝識人的眼光,從小就異於常人,連裴潛有時候都不得不甘拜下風,他瞥了一眼自家妹子臉上的堅毅之色,終於說出了自己內心深處的另一層憂慮。

“縱然此子有安定河東之能,但其出身西涼軍中,我等終須顧及家聲,為族中計,不得不慎重擇之!”

西涼軍雖然目前還控制著朝廷,但朝堂中反對董卓的政治暗流一直在私下底湧動,裴茂和裴輯就在朝中任官,裴家自然也對朝中的風吹草動有明顯的嗅覺,在裴潛看來,和如今看似還炙手可熱的西涼軍扯上關係,無疑就是在為家族的前程帶來不測的災難。

“此事小妹早有想過,也曾用言語試探過,閻君此人,觀其行事,明見世事,有膽有識,又心繫蒼生,允文允武,當不是董逆暴戾之徒。”

裴姝的話雖然很有價值,但卻不能徹底打動裴潛的心意,這士族婚姻,又豈能夠草率擇人,家聲、門戶、官途等等,無一不是要慎重考慮的。

裴姝看著兄長神色的微妙變化,也知道了自家兄長的處事風格,她並不著急,端莊地朝裴潛拜了一拜,口中說道:

“近年來,國事艱難,中原板蕩,河東城邑亦有兵戈之禍,小妹常見兩位兄長為家族興衰之事夙夜憂嘆,姝雖一介女流,又豈敢不顧家族重事。小妹擇偶,此私情也,族中興衰,此要事也。擇偶之事,兄長心有疑慮,還請先暫且擱置,姝願禁足受罰,以避他人之口,而明日與閻君之會面,事關北境戰局及十萬生民存活,為河東計,為家族計,還請兄長一定撥冗與之相見!”

裴姝的話恰到好處地戳中裴潛的心思,聽到自家妹子的這番話,裴潛不由微微動容,目光也變得柔和,有些感慨說道:

“庭有芝蘭,家門之幸。明日我自會見他一見,四妹能想到這些,為兄心中欣喜,但為家族計,還要先委屈你了。”

“那小妹就先謝過兄長了!”

裴姝一如往日的端莊賢淑,又朝裴潛拜了一拜,才起身退出廂房。

此時房中只餘下裴潛一人獨坐靜思,西斜的光線從窗外投入,將他的紋絲不動的身影拉得長長的,看著自己的影子,想著家族的氣運和明日那位裴姝青眼有加的來客,少年老成,操持家業的裴潛微微眯起了眼睛。

如光如影,禍福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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