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杜暖第一時間回過神來,立刻做出反應,半跪在他的身側,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怎麼?”完顏朔青還未離去,聽見動靜回頭一看,臉色頓時變了。

“中毒。”杜暖掐著昏倒之人的右腕,脈息頗微,叫她眉頭緊鎖,想到先前完顏朔青對東酈國主間忽然的親近,心中不禁多了幾分懷疑。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一碰。完顏朔青眼中瞬間閃過的無措和恐懼立刻讓她明白,東酈國主的毒,與他並無關係。

來不及細想其他,杜暖低頭檢視時,梁念安的口鼻已經滲出了淡淡的血跡,儘管面色只是有些蒼白,或許並無大礙,可她也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事不宜遲,杜暖飛快摸出三枚銀針鎖住心脈,平生第一次對完顏朔青拔高了嗓音。

“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去傳御醫?”

幾乎就在同時,大門外又起了一陣騷動,有人急匆匆地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一頭紮在地上哆嗦著跪下。

“王上,定遠親王在門外昏過去了,口鼻有血,是中毒。”傳話的人戰戰兢兢,生怕主子立刻因此暴怒,連累自己也倒黴。

空氣凝滯,杜暖的心忽地提起,持著銀針的手一頓,險些在梁念安白皙得過分的脖頸上留下傷痕,她急忙換手,摸了摸梁念安的腕脈,卻錯愕地停了手。

“查。”完顏朔青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而嘶啞,似是有什麼哽在喉間,捏著他的舌根不準吐字:“給本王細細地查”碧玉青珠的串子在他掌間迸裂,珠子落在地上,骨碌碌地響成一片清脆的聲音,杜暖微微抬頭,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他垂在身側、微微發抖的手。

金銀絨絲擰成的細線一端還掛著幾顆珠子,也跟著他的手輕輕抖動。

像眼睛,杜暖盯著那些閃爍的、晶瑩的寶珠,無端想起狼眼。

狼眼,北燕雪原碧瑩瑩的狼眼,在深夜中忽閃著,像是點點的鬼火,卻比鬼火更叫人心驚肉跳。這串碧剔透的寶珠一直由完顏朔青隨身攜帶把玩,珍愛非常。如今卻這般狼狽隨地迸落

他在恐懼,完顏朔青在害怕。

這樣的念頭彷彿是南大寺佛塔中的金鐘被撞響一般,杜暖心中疑竇頓生,卻不知要如何問起。

“稟王上,還請御醫先去為定遠親王診治,臣可以穩住國主的情況。”她深吸一口氣,忍不住開口向那憤怒而惶恐的完顏朔青道。

並非是她自認醫術不如太醫院的人高明,而是剛剛短短一摸脈的瞬間,她對梁念安產生了新的懷疑。

或許她發現了秘密,或許這個秘密是東酈國主並不想讓任何人知曉的秘密。

“不。”剛剛還有些手足無措的完顏朔青猛地回過神來,他大步跨過,經過杜暖身邊時又剎住腳步:“你去瞧定遠親王,這裡交給御醫。”

真,燙手山芋接盤專業戶,杜暖愣了一刻,頓時愁眉苦臉了起來。完顏朔青並不給她推辭的機會,大步流星地走出門,像是往反方向去了。

直覺告訴她,完顏朔青和薛如忱之間的關係必然不簡單,非怨即仇。不過換句話講,就瞧著薛如忱平日從不收斂著的放浪之態,能活到今天或許也是他祖上積德。她對薛如忱本身並無惡意,就衝著這一張精緻俊美的臉皮,憑是哪位女子見了都要目不轉睛地盯上片刻,再ying再狠的心,見了他初春梨花綻開般的笑顏,也要慢慢地柔軟下來。

只是她實在不想被捲進與任何謀略有關的漩渦,尤其這漩渦中糾纏的將是她賴以生存的大樹,剛剛完顏朔青難看至極的臉色和薛如忱得知自己知道他那日的秘密時的樣子如出一轍,實在很難叫人心裡不產生懷疑。

杜暖心情惡劣地哼了一聲,卻也無法,原本還打算再看梁念安的病情,卻只得先喚來熙園中還在收拾的僕人,命他好生照看國主,御醫隨後便到。

帶她出門去時,門口處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杜暖看著四周還沒有離開、依舊聚集在門口附近的官臣們,上前看去,頓時心中一沉。

驚慌失措的祁阿諾半攙半抱著如破布娃娃一般失去意識的薛如忱,長髮潑墨般披散,溼淋淋地黏在他慘白的臉上,雙眸緊閉眼窩泛起了青黑,更顯得唇鼻間鮮紅的血跡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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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看這面相,杜暖心中就大叫不好,如果說梁念安的毒不過是皮下三分,致人昏迷而已的浮毒,那麼薛如忱如今的傷勢就好比是那入骨五分的劇毒。她登時皺了眉,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這一探不要緊,杜暖的心刷地涼了下來,手也跟著打起了哆嗦。

鼻息微微,撥出的氣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似乎比四周潮溼陰寒的雨氣更加冰冷;再一掐脈,脈象顫顫,緊緊捏住也只能感受到極弱的顫突,似乎真是不吉之兆。

“怎會”她白了臉,伸手抓住祁阿諾的手臂,似乎要從他茫然而無措的臉上讀出些什麼。祁阿諾未曾見過這樣的場面,更別提身上還半抱著掛了個不知死活的人,捲曲鬍鬚下的臉膛也失了神氣,只剩下木呆呆的無措。

到底是個孩子。杜暖長嘆一聲,忍住仰天哀嚎、放聲痛哭的衝動,穩住心神,忙叫侍衛將薛如忱抬了進去,四周竊竊私語的聲音如蚊蚋髒蠅般嗡嗡簌簌,吵得她心煩意亂。

“今日之事不可外傳。”杜暖不由自主地將自己當做在這國公府發號施令的人,聲音穩重威嚴得出奇,一時將那些長舌之人嚇住。

她環視一週,目光凌厲,又變戲法一般團起和善的笑臉,輕聲道:“難不成是有哪一位想進執法堂見一見淵實少爺?”

此音柔若春風化雨,此語卻叫人陡生心寒。嘈若鳥雀的人群噤了聲,眾人向來只聞得淵實其人,知他心腸冷酷,瘋狗一般心狠手辣,被完顏朔青收入麾下後只在執法堂做事。

有傳聞道,在大齊,進過國公府執法堂的人,或有出路;若是進過執法堂且從淵實手下受過刑的人,怕是再無生路。

於是再無人敢多嘴多舌,紛紛別過,匆匆告辭離去。在淅淅瀝瀝灰濛的雨霧中,一道暗色衣袍的身影輕輕盈地躍入雨幕,消隱在城北方向,如一滴濃墨落入池塘,再也尋不到蹤跡。

也無人在意,無人追問這一滴墨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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