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他的回憶

山神廟那一晚的經歷，他以為他忘了，其實他根本沒忘，只是把它封存在了記憶的最深處，蓋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那是連他也無法觸及的地方。

於是，他成功地騙過了他自己，以為他不再記得那些過往，卻沒想到，它們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時刻，驟然被解開了封印。

至今仍清晰地記得，那時的他正是毒發的時候，幾位皇子特意派出幾十名頂尖殺手前來狙殺他，情急之下，白東等人唯有把他藏在山神廟的佛像後面，他們各自分頭跑出去，藉以引開那些瘋狂的殺手。

雖說他整個人被毒藥折磨得神智不清，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但他不敢徹底昏迷過去，用意志強撐著保持頭腦最後一絲清明，以免那些殺手們找到這裡來。

沒想到，卻看到了避進山神廟躲雨的小茶。

夜色的山神廟一片黑暗，若是正常人，一定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但習武之人的眼力一向很好，哪怕身在黑暗，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小茶一進來他便發現了。

別看她被雨水淋濕了，一身狼狽，但在寂靜幽暗的環境乍然看見他的身影，她居然只是被嚇了一跳便很快鎮靜下來，倒沒有像一般的女人那樣大驚小怪地尖叫起來。

也多虧了她的鎮靜，才沒有將那些殺手給吸引過來。

之後她的表現更是讓他意外，在他最痛苦、最難受的時刻，她對他伸出了援手，用針幫他將毒藥的毒性給壓制了下去，大大縮短了毒發的時間，讓他不必再忍受那麼痛苦的折磨。

事後，她的舉動再一次令他刮目相看，她大大方方地搜他的身，將他身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摸了出來。

在他以為她準備趁火打劫，將之全部據為己有時，她施施然抽出一張面額最小的銀票，嘀咕著對他說，這是她的診金了，以後都不想跟他有任何牽扯。

甚至剩下的那些東西，又被她全部塞回了他的衣服裡。

黑暗，她瘦削的小臉冷靜淡然，帶著她這個年紀所沒有的成熟與睿智，像個小大人一般。漆黑如墨的大眼睛更是在暗夜熠熠生輝，仿若夜空閃亮的星辰，一下子照亮了他布滿陰霾的心靈，讓他此記住了這雙眼。

特別是她看見他身那一大把銀票時，雙眼的亮度堪兩輪小太陽，卻沒有一絲貪念，更加沒有生起所謂的殺人奪財的惡意，只拿了該屬於她的銀票便走了。

只可惜那時的他只看重權勢、地位、實力，心心念唸的唯有那張龍椅，是以小茶說用一張銀票還了她的救命之恩，他自然樂得順勢而為，轉頭便將她拋到腦後。

身的毒解了，身體有所好轉，他一刻也等不了，立即起程回到京城，與兄弟們展開了長達數年的奪嫡之戰。

為了拉攏各方勢力，他把一個又一個女人抬進東宮，充斥著東宮的後院，把那裡住得滿滿當當的。但凡對他有所幫助的女人，他都不介意給她一個名分，乃至整個天榮國下的子民都知道，當朝太子最是好色了，來者不拒。

等他登頂之後，好色之心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勢。只不過那時的他已不再將目光放在那些勳貴世家的女兒身，而是照著他那不知名的喜好來找。

這一找便找了四、五年，直到被那名妃子一語驚醒夢人，他才驀然回首，記起了被雋刻在靈魂的那一張臉。

可當他派人前去秀水鎮尋找她時，才震驚地得知，她已經死了好幾年，名下所有的産業也全都歸了她的夫君所有——那名妃子的詛咒竟然應驗了，他是真的永遠失去了她，哪怕再看她一眼都不可能了！

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起，他徹底絕了納新人的心，後宮再未進過任何女人。而他，則將所有的精力放在了追查她的死因之，得知她慘死真相的那一刻，怒不可遏的他派人將那對狗男女以同樣的方式虐殺了，甚至是連那個女人背後的主子都不放過。

替她報了仇後，他又開始瘋狂地收集起她在世時的點點滴滴，哪怕是任何一點細微的訊息，也能讓他欣喜若狂，彷彿這樣能夠離她近一點了。

如果說，當初在山神廟的驚鴻一瞥給他留下的不過是一時悸動，那麼隨著他對她生平的事跡瞭解得越多，他的心便淪陷得越深。

他家小茶作者菌斜眼：你確定是你家的了麼？）漂亮、善良、可愛、聰明、機智、大膽又會賺錢……哎呀，那優點多得真是說都說不完，怎麼能這麼完美呢？

至於缺點麼，雖說有那麼一點點小自私，但人都是有私心的，天下大同嘛。

還有那麼一點點愛財？但誰不愛財呢，她不偷又不搶，光明正大的做生意賺錢，又沒害過人，多好的人兒哪。

有那麼一點點強勢？做人太軟弱了，很容易被人欺負死的，這樣她才能自保呀，不錯！不錯！

什麼？她睚眥必報？這只能說明她不是個會吃虧的人，不會讓自己受了委屈，他喜歡……

也是說，在他白珝的眼，小茶是一個完美的女人，只有優點，沒有缺點，讓他再也放不開手了——其實吧，這是所謂的“情人眼裡出西施”呀，哪怕小茶渾身都是缺點、槽點，在他的眼那都不算事兒，全都變成了吸引他優點，嘖嘖……

一個活生生的衛小茶躍然出現於他的腦海當，明眸皓齒、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卻站在了他永遠觸不到的地方，成了他一生最大的遺憾。

在那之後的幾十年，他兢兢業業地做著他的好皇帝，把天榮國帶向了全新的繁榮盛世，至於他後宮的那些女人們，則全部成了擺設。

除了朝政之事以後，他還分出一部分的精力去尋訪得道高僧，祈求能讓他一了心願。

臨死前，他的誠意終於得到了回應，雖說完成心願還有一個附帶的條件，但他不在乎，只要他不再錯過她，只要她還在他的身邊，再多十個八個條件都沒有問題。

然後，他回來了，而她，也真的在他的懷裡了。

白珝在那兒回想往事的時候，小茶已經抗不住身體的疲憊，靠在他身呼呼大睡起來。

滿足地喟嘆一聲，他擁緊了她，拉過軟榻的一張毯子，輕輕蓋在了她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