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在大雪紛飛的冬天,很少能瞧見這樣熱烈的陽光。隔著厚實的簾子,也能從邊緣的縫隙,瞅見絲絲縷縷漏入內來的白光。耀著暮染的眼眸,忍不住眨了幾下。而後就有婢女悉悉索索的入內來,伺候著暮染梳洗。

暮染正往腰間打下最後一個結,一頭青絲垂洩在腰間,來不及挽起。猛然瞧見,硃砂滿臉淚痕的出現在自己的營帳門口。

愕然轉頭,暮染滿眼疑惑的看著硃砂,

“硃砂姑娘,這是?”

“太子妃,還請您到主帳去見見我們家郡主吧。”忍住音色裡的哭腔,硃砂看著暮染。忍了許久的眼淚並未能忍住,從眼眶溢位。打濕了她面上的妝容,殘了胭脂的紅。

暮染心頭一抖,不敢有片刻的耽擱,跟在硃砂身後,急急忙忙的往主帳跑去。

在暮染到的時候,清顏正躺在榻上,背靠著軟墊。瞧見暮染進來,咧唇淺淺一笑,

“你來了?”說完,從一旁木案上拿起一封書信,遞到暮染的手中。

“生靈塗炭非我所願,我不過是想求一個答案。如今,夙願已了,也沒有什麼遺憾了。能夠與你相遇,也算緣分,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這是……”盯著清顏慘白的面色,隱約的不安浮閃在暮染的心頭。如團雲籠罩,卻又撥弄不開。

盯著清顏的臉,暮染的心莫名就酸了。

清顏只當沒有瞧見暮染眼底的酸澀,繼續開口,

“是我們的緣分,三國聯軍進犯月隱,造成的傷亡是當權者的罪過。眼下大錯已經釀成,這便當是我的贖罪吧。小染,我……”似乎想說什麼,話到唇邊清顏卻是搖了搖頭,將梗在喉嚨口的話語,化在無聲的嘆息裡。

“阿顏,他到底跟你說什麼了,你為何如此?”對於端木齊與清顏之間的恩怨過往,暮染這些天來的瞭解,亦是知道一些。

盡管不好跟清顏發問,但從清顏平時透露的字裡行間,暮染總能猜出一些來。

在暮染看來,像清顏這樣的女子,確實不是他端木齊可以配的上的。

可很多事情,往往不是配的上不配的上幾個字可以概括。愛了便是愛了,不愛了也就是不愛了,沒有什麼可言。清顏素來都懂,也因為懂所以才會心傷。但有些傷可以說的出口,而有些,說不出口,只能自己獨自的疼。

“小染,你回去吧。楚國就要退兵了,等我們一走。你拿著我給你這封信,便能擊退進犯的日照還有雲國。”撇開自己的思緒,清顏仔細跟暮染叮囑著。

“也算,是我為我自己的錯誤,做一些挽回。無論怎麼樣,百姓都是無辜的,我們不能讓百姓受苦。”

“好。”明白清顏的意思,暮染點了點頭,將清顏給的信收好。

“好了,你,你回去準備一下,我讓硃砂送你回瀾滄城。”沒有再與暮染多說,清顏的氣息似乎有些不平穩,輕輕吐出一句,將暮染請退下去。

誤以為清顏是乏了,暮染也沒有多留,跟清顏告辭。

可就在暮染在硃砂的護送下回到瀾滄城時,楚軍大營內,傳來喪鐘之聲。聽聞此聲,跟在暮染身旁的硃砂立馬面朝大營的方向,跪地磕了三個頭,痛哭出聲,

“郡主,您為何不等奴婢,為何不等奴婢。”

不解硃砂何意,暮染抓住硃砂的衣襟,瞪著眼瞳追問,

“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到底怎麼回事?”

“郡主,郡主她,沒了。”無視著暮染對自己的動作,硃砂揚著滿面的淚痕,如一尊失去靈魂的陶瓷娃娃,雙目無神,喃喃自語,

“自從當初那樁事情後,護國公府遭逢巨變。郡主一個人獨撐起了楚國的一片天,卻還是著了別人的道,中了天下無解的離魂之毒。這些年來,郡主一直在強撐著,一是因為楚國國君尚未能獨當一面,郡主不能有事。二是,郡主心中仍有不捨跟遺憾,想求個明白。如今,兩個夙願皆是已了,她對這塵世,便也再無所戀。”

“你說什麼。”硃砂的話,讓暮染心頭劇痛,擰緊硃砂領口的手恍然一鬆,人也跌坐在地上。

她到清顏今日,為何如此怪異。原來,她是在吩咐她的身後之事。

朝著楚軍大營方向拜過三拜之後,硃砂沒有理會跌坐在地上的暮染,自顧起身,

“太子妃,送您到此,硃砂任務已了。此番楚國要退兵了,硃砂還得回去,互送郡主的遺體回國。太子妃,就此別過,各自珍重。”

“珍重。”心裡堵的發慌,暮染已經不知道該與硃砂說什麼。只是漠然的應過一句話,暮染呆呆的坐在雪地上,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