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關於高衍有何心魔,高義已經得到了一些情報,但他還是想聽高衍親口說出來:“我記得你一向清心寡慾,既然對朝堂失望,又為何還來攪這渾水?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還是你覺得,大哥一個人,撐不住?”

高衍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從眼中流露憂傷之意,再緩緩將視線下移,落在腰間一個陳舊的香囊上,用拇指磨了磨,幽幽道:“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我既然是個男人,又怎麼會真的無欲無求?呵……想要從別人手中搶人,就必須先成為強者。”

“哈哈哈哈!——”高義大笑,“我聽說了,她喜歡陸南生。陸南生這次再退鮮卑,我正愁不知如何賞他,就收到了他送往京城的奏摺——”

高義從案上取下一個摺子,丟給了高衍。

高衍掃了一眼,問:“他的意思是,他想做兵部尚書?大哥……準了?此人二十出頭,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怎麼會甘願解下實在的兵權,來朝中做個不痛不癢的兵部尚書?這事恐怕有詐!”

高義見高衍對陸南生這般警惕,愈加信了他那“為女人重回朝堂”的鬼話,回道:“你有所不知,他這次被鮮卑圍了半個月,險些喪命。人是不禁嚇的,就像當年的蕭子釗,也是在冀州受了箭傷後,就無心用兵了。你放心,我許他兵部尚書,也不會虧待你。”

高衍眼中落寞之色更顯,回道:“我無功而有罪,有什麼理由加官進爵?”

高義笑說:“去年先皇駕崩,因關東喪亂,沒人願意去邙山修陵。之前任命了兩個山陵使,一個稱病辭官,一個幹脆半路消失,這事就一直耽擱著。我讓你去修陵,修成歸來,自可加官。”

高衍長揖高義,道:“多謝大哥。”

高義抓過他的手,將他拉到矮幾前坐下,親親熱熱地說:“正事談完,到你我兄弟喝酒的時候了!”

兩人一直對飲到深更半夜,高衍才晃晃悠悠地出了魏興太守府。他穿過寂靜的街道,向一家客棧走去。

因要改走陸路了,離容白天忙著買馬買車僱人,還要將船上的貨物卸下再裝好,累到日落方休。原本她也可在魏興太守府上白吃白住,但她實在不願與高義兄弟同處一個屋簷下,就執意包了兩間客棧,讓從揚州來的全部人馬都住了進去。

醉醺醺的高衍來到離容投宿的客棧中,向其隨從問了她的客房所在,然後就大搖大擺地上了樓。

離容開門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趕緊要將門關上,但高衍一隻手已入內,輕松地掰開門,闖進了屋。

不是說好不再亂來的麼?離容的第一反應是去床頭取匕首,但人沒走到床前,就被高衍從身後推了一把,跌在了床上。

“求求你不要這樣。”離容哭求道。她悔死了自己竟相信高衍,悔死了此前還好意開解他,悔死了那天在船上沒拼死把他捅成篩子。

誰知這時高衍竟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他渾身酒氣不假,但眼中毫無醉意,嘴巴無聲地作出一個口型:“裝。”

高衍沒有碰她,只是站在原地用低啞的嗓音說:“你做的第一個香囊,是送給我的……”

離容心想我他媽什麼時候給你做過香囊,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這是高衍自己編的詞。

接下來的話更加不堪入耳。

“其實你也想要我,是嗎?……不用擔心,他不會知道的。……你我朝夕相處十數載,若不春風一度,豈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離容手裡已摸到匕首,但她不知該怎麼做。雖然高衍說的話很惡心,但他並沒有靠近她。她可以說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這時,高衍又無聲地說了兩個字:“反、抗。”

離容會意,握著匕首指向高衍,大聲嚷道:“你這瘋子!你滾出去!!”

和船頭那次對峙不同,這回她的聲音不會被江風吹散,很快就驚到了隔壁的住戶。

孟戎聽到她慘烈的呼喊聲,也顧不上男女之別了,趕緊一個箭步闖入離容臥房。

“高、高公子?……”

孟戎沒想到逼得崔記室高盛呼救的歹人竟是高衍。

高衍作出奸行未及得逞就被人攔阻了的憤懣狀,拂袖離去。轉身之前,他不動聲色地往離容床上丟了一個紙條。

次日清晨,原本計劃再休整一天的離容,因高衍留下的紙條而改變了主意。她逐個去敲同行衛兵的房門,命眾人即刻出發。

高衍的後半夜是在妓館度過的,待他返回客棧時,已是人去樓空。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魏興太守府,迎面撞上高義,也無心問候。

“怎麼了?”高義看他如此頹喪,問了一句。

“沒、沒什麼……”高衍無可如何地一笑,回道,“大哥……我,我什麼時候赴山陵使之任?”

高義答:“我已遣人送信到京城,想來三五日後你就能收到聖旨。”

果然,高義政自己出,哪怕人不在皇城中也依然控制著蕭暘。

什麼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