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酷暑,街道兩側法國梧桐樹蔭搖曳,蟬鳴懨懨。

首唱會日期十八號,管彬傑找來姜逐與楮沙白鄭重談話,絕對不能黃,出了故障要盡快搶救,並給他們列舉盡可能多的事故一二三四項及補救措施。

趁著正副隊長被經紀人訓話,其他三人搖蒲扇吃冰棒,助理一共買來五種口味,丁一雙搶先啃了一口芒果冰,鄭隗綠豆,郭會徽紅豆,剩下鹽水和奶油沒人要,留給姜楮二位領導挑選。

鄭隗吧唧吧唧地舔:“小朱真不來?”

丁一雙附議:“太可惜了,青蛇溝那個劇組導演誰啊?不能請兩天假嗎?”

郭會徽凍得舌頭發麻,抽氣道:“聽說不行,到不了現場,只能看燒錄的cd了。”

十來分鐘後,管彬傑收拾東西離開。

楮沙白一出房門,立刻撿起桌上的奶油冰,袋子裡半化,白花花的淌了他滿手,他嘆氣:“可悶死我了,大管那人真扛熱,這天穿長袖。”

他們對管大經紀人的叫法糾結過一分鐘,叫小管太輕浮,老管太輕率,管哥太親暱,綜上所述,還是大管吧。

丁一雙咬著棍兒問:“都說什麼了?那麼長時間。”

“我給你們演一遍啊。”楮沙白站直,拽兩下領口,清清嗓子,朗誦悼詞一般凝重道,“你們要知道,現場才是真正的試金石,站上雲端的人,就應該有最堅韌的雙足,任何居住在空中樓閣上的人,心中都塞滿了怯懦。”

沉寂中,突然冒出噗嗤一聲,所有人炸開似的笑得東倒西歪,鄭隗樂不可支:“這是通稿上的?聽著不像,太文藝了,是大管自己的神來之筆?”

楮沙白點頭:“他好像中文專業的,還是他母校文青社團的筆杆子呢。”

紅瓢蟲場館不到兩萬座,專供小型演唱會,這次“守望元素”的首唱會總時長一個半小時,補上互動與返場的時間,租時為兩小時。

有《斷章》的出眾戰績,票不愁賣,上座率也不是問題,實力也夠,關鍵就在現場,十八號晚七點,臨開場的前五分鐘,管彬傑還在給他們做動員:“裝置都檢查過了沒有?詞和拍子靠譜的基礎上,記得把熱情揮發出來。”

七點整,擂鼓震耳,歡呼如潮。

金字塔音樂人陸沉珂正在臺下,梅幹菜一樣的汗衫和塑膠拖鞋,周圍零星幾個工作人員打扮的青年。

“陸老師好。”管彬傑鞠躬。

陸沉珂聚精會神盯著臺上,沒施捨他一個眼神。

五道光束垂下,提琴裂帛,第一首歌就是主打曲《為我向夜》,從三月練到八月,蘇善琦的原話是:“這首歌要出紕漏,活著幹什麼,自殺謝罪吧。”

主打曲完美落幕,鼓點一轉,開場五首歌連唱,繼開門紅後,除去《斷章》,另三首都是新歌,《青藤》、《月下蟹黃》與《casey》,唱到一半,陸沉珂精神一振,叫嚷起來:“鄭隗搶拍了!快了一個小節!”

——往後很多年,管彬傑依然無比清晰記得這句話,這是兩個小時噩夢的開始。

後來無論是一戰成名的“五千年”,還是史無前例的“二度喚醒”巡演,都無法掩蓋他們首唱會狀況百出嘔血三升的車禍,以至於公司都不敢發行首唱cd。

一開始鄭隗的嚴重搶拍,很快被楮沙白發覺,他當機立斷舉起雙手與歌迷互動,幫他掩蓋掉空白五秒的失誤。

管彬傑滿手汗濕:“救回來了……”

打破他幻想的是跳腳的陸沉珂,在歌迷們狂呼應援聲中發出螳臂當車的嘶叫:“救回個屁!誰準這王八蛋上場的?他在唱什麼?我沒有聽清楚他每一個詞!”

以及:“他喉嚨裡含著痰嗎?”

還有:“郭會徽又跑key!他怎麼好意思唱!”

雨露均霑:“丁一雙在哼什麼?這段不是哼的吧?”

最後以一個氣貫長虹的怒吼給出答案——“操!他忘詞了!”

管彬傑屏息凝氣,不敢插嘴。

他尚且鎮定的一半原因依託於楮沙白與姜逐,全場下來,只有他倆還穩得住,救護車一樣到處救場。

他不斷給自己心理暗示,沒集體大跑調就有的救,原先以為楮沙白要一個人救四個人的場,現在是二帶三,賺了。

二十來分鐘的時候,楮沙白一直頻繁抬手,最後手指摁在耳朵上沒有拿下來,工作人員交頭接耳,承辦方的湯總監也跑過來,管彬傑整顆心一拎:“他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