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會所(第1/2頁)
章節報錯
正月的天,晝短夜長,晚六七點天色開始泛青,到八點藍成漆黑一片。
朱定錦站在巴建路邊的一盞路燈下,從兜裡掏出一塊表看看時間,重新放回口袋。
她沒有戴錶的習慣,拍戲經常需要除去雙手飾品,為了方便,除了取不下來的一圈掉色紅頭繩,沒有別的累贅。
表針指向七點四十五,她在幹冷的風中跺跺腳,西梅飯店她之前來過一次,印象中很是高檔,但她在巴建路走了幾個來回,沒找到地方,不得已給經紀人打電話。
張宏起問清她位置,讓她原地待著別動,自己馬上過去接。
十分鐘後,張宏起趕到,跑得滿頭是汗,隨便在路燈杆子上扯下一張廣告紙,折了兩下給自己扇風,站著喘了會氣,跟朱定錦道:“怪我,你找不到正常,八月份那地方就遷了,在後扒街那一帶,重新裝潢,名字也改成西梅會所,我沒講清楚這個。”
後扒街是巴建路緊鄰的一條小巷,巷口豎著一塊明清時立的舊牌坊,鋪滿凹凸不平的石板路,街兩側被小商小販牢牢霸佔,服裝販子的假模特排排站,擠到街中央,僅剩一點空隙還被烤串瓜果炒栗子的三輪填滿。據說此地小販與城管有過約法三章,底氣十足與顧客坐地砍價,縱使警用摩托眼前過,也絲毫不虛。
“怎麼搬去那地方?”朱定錦皺眉。
“後扒街被清了,街面也修整了,牌坊說是文物沒人拆。”張宏起拉開棕色皮夾克的拉鏈,鬆了鬆領口,“許多客人要的就是清靜。”
“我只知道巷子深好辦事。”朱定錦說,“張哥,現實版鴻門宴?那得等等,我打電話叫個樊噲過來。”
張宏起氣笑了,叉腰罵道:“就你嘴貧,盡扯皮子,你怎麼不去說相聲。”
朱定錦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靴跟:“我可真不是在逗哏,公司有公司的難處我知道,但這讓人心裡沒根沒底的,我也不得不客串關公他二爺——張哥你看我這鞋,像不像社會主義旗幟上的青龍偃月刀。”
張宏起噓道:“行行行,主公您放寬了心去,你張哥今兒改名張良,我保證,你豎著赴宴,絕不橫著出來。”
表針指向五十八,張宏起腰間掛著的bb機開始叫了,估計是催人的,他哎呦地叫著,拍著朱定錦的背往前走,朱定錦一個接一個問題地刨問:“都是什麼人?哪家的?吃什麼飯?”
“昊威和原紀的,那兩家籌資拍一部大片,請投資人的飯局。”
“所以關萬臻什麼事?”
張宏起看了她一眼:“幾個投資人都是宣義本地人,昊威和原紀派人大老遠過來接洽,上頭聽到風聲,趕緊派人插了一腳,嘴裡說是盡地主之誼,把單給買了,想跟著吃杯羹。”
“哦。”朱定錦說,“咱上頭怎麼就那麼狗吃豆腐腦——閑不住呢。”
張宏起樂出聲:“可惜了小朱,你不去相聲社添磚加瓦,大好青春浪費在三流劇上。”
走過後扒街的牌坊,路燈的光也在身後淡去,二人的影子也慢慢融入屋簷的陰影裡,張宏起聽見她說:“這沒什麼青春不青春的,人生如戲啊,張哥。”
後扒街入夜一片安靜寬敞,與以往熙熙攘攘的景象大相徑庭,深處亮著一家招牌,粉紅色霓虹燈組成一支梅花。張宏起從夾克口袋摸索出一張信箋模樣的紙,遞給門口的服務生,服務生欠身引路:“張先生,這邊請。”
新裝修的西梅會所古風盎然,紅檀木的擺設,拐角的垃圾桶做成琺琅花瓶的樣式,服務生將二人帶到一個包間的隔扇門前,鞠了個躬,悄無聲息地退了。
張宏起推門進去,撲面的是一股檀香和香煙的混合氣味,玻璃桌面上擺了一溜茶果小吃,幾個中年人佔據上座,嘴裡不緊不慢磕著香瓜子,兩指間夾一根燃了半截的煙卷,鼻孔裡往外噴出青灰色的煙,一吃一吐兩廂不耽擱。
萬臻為表誠意,顯然不可能只讓一個經紀人過來陪吃,一開門,果然還有個企宣部門的主管跟著賠笑。
這邊門剛開,主管眼尖,立馬給朱定錦插上草標,拉出去唱大鼓戲了:“這位是小朱,朱定錦,是我們萬臻很敬業的藝人。”
張宏起打著哈哈,讓出半個身子,企宣主管三步並作兩步把朱定錦拉進來,給她介紹在座的財神爺:“上座的那兩位是胡總和劉總,這邊是昊威電影的監制周黎女士,這位是原紀唱片的金牌音樂人汪文駿先生。”
朱定錦上去握手:“您好,您好。”
胡總和周監制探身與她握了手,原紀的音樂人汪文駿筆直坐著抽煙,目不斜視,彷彿包廂裡沒來這麼一號人,劉總擰著川字眉,很是不悅地與企宣主管說話:“我們談事情,你帶一個小姑娘過來是要做什麼嘛。”
企宣主管熱出一頭汗,吞了口唾沫,“這個那個”幾聲,尷尬地原地搓手。
張宏起心裡一突,暗道壞了,會錯意了。
但他對手下藝人的應變能力還是信得過的,擋著臉使眼色,朱定錦對他做了個口型:你下次叫花姑娘的時候,能不能先摸清對方是皇軍還是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