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起小聲回她:關二爺,來不及了,您就上吧。

“貴客臨門,過來討杯酒喝。” 朱定錦打斷結巴的主管,手往後腰一撩,摘下褲鏈上的鑰匙,沿著桌腳酒箱的膠帶凹處用力一劃,拆開包裝,取出一瓶白的,“主管一杯倒,張哥又是開車的,怕酒駕撞人,叫了我三碗不過崗來,沒別的意思。”

她一手握在瓶頸上,掏出表看了一眼,放在桌上:“準點到的,就不自罰了,什麼時候啟瓶,什麼時候開喝。打擾各位談興了,對不住。”

然後躬身,把椅子拖到最末席坐下。

周黎往煙灰缸裡碾滅煙頭,撥弄了下離子燙的頭發,和藹瞧著:“這是萬臻的藝人?挺有意思的。”

朱定錦謙虛:“可不是,就我們公司上下級這個雞同鴨講的雙商,沒點意思過得去九九八十一難嗎。”

萬臻不管三七二十一指派藝人陪飯陪酒的風俗私下裡沒多少人說,一放到桌面上總是很喜感,兩個投資人鬨笑,周黎也捂嘴笑,主管耳根漲紅,張宏起見勢不妙,一把摁在她肩膀上,替萬臻打圓場:“哪裡哪裡,小年輕嘴巴快,戲算不上拔尖,以後要是圈裡混不下去,改明兒薦她去相聲社謀生。”

服務生開始上菜,飯局上週黎與投資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著專案,因為不是本地人,溪池那邊的口音很重。

娛樂五大巨頭有三家都在宣義,另兩家——原紀唱片和溪池昊威電影製作坐落溪池市,跨了一個省,距宣義市有五小時的車程。

談起原紀唱片,就少不了提它的宿敵懷鈞集團,兩家搶的是同一片市場,勢同水火,汪文駿身為原紀的音樂人,言辭間要是沒有幾句對懷鈞的針鋒相對,反教人懷疑太陽打西邊出來。

從製作一直說到專案的音樂,汪文駿撣掉煙灰,清高冷傲,張口就是一句:“懷鈞不行了,除了翻來覆去地炒沒別的,當家作主的自個掐起來,大廈將傾是遲早的事。”

胡總笑眯眯的,不叫好也不唱衰:“近年懷鈞集團的運營策略溫和很多。”

汪文駿冷哼:“‘賭博時代’是趙伏波搞的,現在半退了,不管事了,新老闆才出臺唱紅臉。”

劉總呷了一口酒,顴骨高而紅,嘿嘿兩聲,聳著背將臉壓低在桌面上,巡視一圈,壓低聲音說了個大料:“懷鈞的那個新老闆,小趙總,那可不是老趙總原配肚子裡出來的。”

胡總哎呀一聲,夾了塊蝦肉扔他碗裡:“老劉,你喝糊塗了,這種事也當。”

劉總一擺手:“反正又沒有懷鈞的人在,這種風流韻事,就是讓人拿出來說的。”他咂咂嘴,酒興上頭,“趙伏波呢,是個人才,手裡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抓得牢牢的,她委任李燁葉當總經理那幾年,懷鈞的股價一路飛漲——壞就壞在引狼入室,把她爸在外面的那個小私生女領回家,這下總經理的位子丟了,決策權也扔了,現在指不定在哪兒悔呢。”

來自敵人的樂子永遠是最貼心的膏藥,汪文駿不屑冷笑:“趙伏波恐怕黔驢技窮,玩不出新花樣了,懷鈞現在就訓練班的幾個苗子還有點升值價值。”

周黎咦道:“怎麼沒聽到風聲?”

汪文駿與她說道其中關鍵:“那批苗子金貴,不光外面搶,趙家的兩個繼承人也在搶相關的融資和未來發展計劃書,等搶出結果,就到他們出道的時間了。”

胡總挑挑眉,一瞬間的神態在他那張綿白大餅臉上很有些冷眼旁觀的意思。

隨後他輕之又輕嘆道:“別說了吧,懷鈞的趙董事長,那可是壞到骨子裡的一個人。”

一桌人酐暢淋漓將懷鈞集團從“禍起蕭牆”到“決策失誤”批鬥一通,酒至半酣,這廂的談論聲低下去,隔壁間的嘈雜便聒噪多了,又聽不清在說什麼,只剩參差不齊的刺耳嗓音,彷彿養著一千隻被掐脖子的鵝。

企宣主管連忙叫來服務員,讓他去隔壁勸人消停會兒。

服務員去了一趟,苦著臉回來:“先生,十分抱歉,這——要不我們給您換個包廂?”

胡總和劉總都朝他看過去,企宣主管如芒在背,強撐著一口氣:“你們的服務質量怎麼這樣差勁,明明是隔壁擾民,怎麼叫我們換地方?”

張宏起推推朱定錦,主管瞥見,立刻會意,咳嗽一聲:“小朱,你跟我去走一趟,這個事是要講道理的,我們去跟人說。”

朱定錦已經替這兩個“不能喝酒”的貨色幹掉一斤半白酒,菜沒吃幾口,正按摩太陽穴,沒休息一會又被當騾子使喚,她站起身,臨危受命跟著主管出門。

隔壁熱火朝天,笑鬧聲透門而出,主管硬著頭皮敲了幾下,裡面根本沒反應,還是服務生幫他們推開了門。

這個包廂塞了十幾號人,半桌高談闊論的醉腳蝦,半桌的鶯鶯燕燕,正對隔扇門的飯桌上座坐著一個女人,身穿紫貂皮草,半側著臉,任何人第一眼瞧見,都會從心底湧出一股驚豔。

門開,她正過臉,投來目光,腮紅和嘴唇都是正紅色,雙眉修得鋒利,透出一種精緻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