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定錦在早上五點半,被科小豐一聲綿長高亢的吊嗓給驚醒了。

她睡眼朦朧一起身,看見科小豐對著床頭掛著的塑膠鏡子梳頭,嘴裡咿咿呀呀吼個不停,調子越發拔高。

大清早的熱鬧了,外面頓時回應起一片嗷嗷啊啊,四方人馬打水洗臉,自來水龍頭嘩啦啦往下流水,男男女女擠成一排站在水池邊刷牙,吐出一口泡沫水,扯著嗓子來一段,鑽牛角尖似的拼風騷高音。

科小豐不甘示弱,既然是她起的頭,必然不能膽怯,她坐定桌前,緩緩飲下一搪瓷杯的溫開水,氣沉丹田,勢頭磅礴地“咿咿咿咿——”開了嗓,叫得朱定錦腦殼快炸了。

冬日的清早外頭黑沉沉的,天亮得遲,許多賴床的被吵醒,怒從心生,緊跟著吼起來,不斷有新生軍的加入,朱定錦把頭埋在枕頭底下也無濟於事,心說陳西源說得不錯,養雞的鬥雞,這與鬥雞場沒啥區別。

鬼哭狼嚎之中,一道高音利劍般斬入,猛地拔地而起。

朱定錦一聽就知道是“獨孤不敗與東方不敗”那個宿舍出來的,徹底把她的睡意唱沒了,趿拉著鞋出門,從欄杆探頭往下望,果不其然是丁一雙,雙臂高抬,飈音力壓群雄,升了7個key,高唱《我的太陽》。

鄭隗跟在他身後,熱毛巾搭在脖子上,用拳頭捂住嘴,給他即興伴奏了一段熱情似火的rap。

丁一雙,訓練班總分榜第四,名副其實的“魔音小王子”,有效音域媲美女高音,超高音咬字穩如狗。

大約是被這繞梁三日的魔音給鎮住了,此起彼伏的高音作鳥獸散,三三兩兩起床的人開始在走廊裡打著哈欠寒暄,衛生間裡全是牙刷攪動塑膠杯的咣響。

朱定錦從走廊欄杆邊回宿舍,一推門似乎撞到了什麼,她順著門縫往裡看,科小豐正以非常標準的姿勢趴在地上做俯臥撐,剛才門撞到的是她的腳。她單手撐地,把頭發撂成大背頭,扭身與朱定錦對上視線,沉寂三秒,縮回腿爬起身。

朱定錦進去反扣住門,科小豐一雙比常人更顯大的杏仁眼直拎拎地瞅她,這跟陳西源那個眯眼怪簡直兩個極端,朱定錦忍不住問:“你……你遠視眼嗎?”

科小豐直不隆咚道:“我散光。”

朱定錦:“……哦。”

朱定錦爬上床滾進被子,科小豐開始做蹲起,過了一會頭上出汗,她把毛褲脫了,穿著一條秋褲繼續做有氧運動。

趁著天不亮,朱定錦剛養出點昏沉睡意,就有不識相的人拍門,笑著叫道:“小朱醒了沒有?過來跟你通報一聲,我們剛剛嚴刑逼供了你的小相好,你最好如實告訴我們,你們倆晚上是不是偷出去私會了?不說真話不給你倆見面。”

朱定錦抓起床腳的毛衣就往身上套,科小豐跨了兩步開了門,外面站著喜笑顏開的楮沙白和“四眼”郭會徽。楮沙白見開門的不是朱妹子,挑挑眉,想了會才反應過來,食指點了點:“你是科小瘋。姑娘,我說,昨天半夜最後一聲狼嚎,今早上第一聲雞鳴都是你吧?”

科小豐一個立正:“報告楮哥,是!”

楮沙白冗長地“嗯”了一聲,探進來半個腦袋:“朱定錦是在這屋?沒給她嚇跑吧猛士?”

朱定錦一手提鞋幫子一手紮頭發,簡短應道:“沒,還在,剛起。”

楮沙白縮回頭,站在門前朗聲笑道:“小朱,抗拒從嚴坦白從寬,說說,昨晚上和我們小姜去哪裡互訴衷腸了?”

朱定錦:“哪有的事!”

“人各兩地就去跑去街邊站電話亭,見到人了幹脆就不睡了,大冷天你們也真能折騰。”楮沙白擺出家長的態度,“小朱咱這樣不行,你們這樣是耍流氓。”

朱定錦紮好頭發穿好鞋,把門拉到最大,往他面前一站:“楮哥,綁票也得講價錢吧,我九點還要拍戲,晚上九點都不一定回來,怎麼樣才能見姜逐一面,開個價。”

“承認了!”楮沙白一拍手掌,“請客請客,吃食堂吃得味覺壞死了,你們必須請客。”

早六點半,以楮沙白為首的一票綁匪吃上了幾個月來最香最飽的一頓包子。

姜逐沒給這群匪徒好臉色:“能不能要點臉?五十個包子,你們準備屯著過冬?”

楮沙白理直氣壯拿了第一個豆沙包:“就你有女朋友,不訛你訛誰?”

鄭隗狼吞虎嚥肉包子,吃水不忘挖井人:“朱妹子活菩薩下凡啊,我就說,懷鈞這事做得忒不地道,以前在工地,工頭發的秈米粥都比食堂的豬食對味。”

丁一雙吃得滿嘴流油,糾正他:“那叫標配營養餐。”

“是是,豬都不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