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微亮,隱約可見對岸遼軍營帳漸漸落在平野一頭,延綿不絕,彷彿白色群山。戰馬嘶吼,人聲鼎沸,遼國勇士們義憤填膺,欲要將一雪昨夜之恥,將宋軍殺盡為止。

劉廷翰手中只有四萬兵馬,昨夜因天黑之故,才能以陷進擊敗遼軍。對手吃了一次虧,便不會上當,若還只是窩在徐河北拒之,大軍難以從容撤退。便下令移師對岸,嚴陣以待。

宋軍中軍帳內,劉廷翰正與眾將商議抗敵之策。眼下遼兵兩路齊聚,十萬大軍在徐河對岸叫囂,聲音可直穿營寨。

劉廷翰指著地圖道:“我軍在此據守,務必要將遼軍攔截在河對岸,為援兵爭取時間。”

李漢瓊忖道:“兵法有云,侯其兵半道而襲之。我軍應利用此地形,節節抗擊,遲緩遼兵進攻鋒芒,儲存兵力,方是上策。”

此計雖好,但遼軍騎兵勇猛,只怕難以抵擋。劉廷翰眉頭緊蹙,若想以四萬之眾對抗十萬遼軍,只怕是以卵擊石而已。但其餘兩路大軍尚需一日方能抵達滿城佈防,若不在此拖住遼兵一日,那滿洲危急,鎮州也危矣。

眾將士也都皺眉不展,都知此戰勝負難料,若要能拖延時間,只怕損失慘重。但退守滿城,區區四萬,又豈能抵擋遼軍鐵騎。滿城一破,敵軍可揮師南下。

“報!”帳外士卒傳通道:“報將軍,帳外一指揮使說有良策破敵,請求面見將軍。”

劉廷翰正低頭看圖,一聽是個指揮使獻策,不假思索道:“一個小小指揮使,能有何妙計?本將軍事務繁多,無暇顧及,給我轟走。”

那士卒轉身出帳,劉廷翰見眾將仍沒良策,道:“大家各自回營,加強戒備,已拒遼兵。”待眾將皆退,他輕嘆一聲,又低頭看圖。

樂常剛離開中軍帳,忽被人叫住,駐足一瞧,來者是秦銘,身後跟著凌楚瑜。眼下大軍壓境,他也沒心情招呼,淡淡道:“秦指揮使,不在營中佈防來此作甚?”

秦銘抱拳道:“樂將軍,主帥有何良策退敵?”樂常看了看四周,將他拉到一側,小聲道:“軍帳前不能議論軍情,你不要命了嗎?況且這是軍情,以你官職,又豈能聽的。”

這帳外議論軍情是大忌,流言蜚語能讓士氣低落,軍心渙散。秦銘道:“將軍,末將有一策能擊退遼兵。”

樂常一聽,卻沒當回事,眼下要阻擋遼軍過河已是萬般艱難,更何況退敵,道:“方才在帳外獻策的人就是你吧。如今大敵當前,已沒有良策,只能堅守,你速回營中,好生布防才是。”

秦銘不死心,道:“將軍,遼軍勢大,我軍抵禦,一無險阻,二來兵力懸殊,無疑是送死。到時候就算援兵趕來,也為時晚矣。”

樂常知他平日計謀深遠,聽他一說,心有憂愁,便問道:“那依你之見,有何良策?”秦銘道:“此處人多口雜,不如將軍引我面見劉將軍,共商大計。”

樂常一聽,有些不悅,冷聲道:“難不成怕我獨吞你的功勞?”秦銘卻道:“將軍,軍情緊急,萬不可拖延片刻。我們一同面見將軍,也好早做決斷。”

少頃,二人來到中軍帳,劉廷翰見他去而復返,還帶了兩人,奇道:“樂將軍,有何軍情上報?如今軍務一律交由李漢瓊將軍處理,你大可跟他彙報。”言下大有送客之意。

樂常硬著頭皮道:“劉將軍,我部指揮使秦銘有良策可退敵軍,故帶他來將軍帳中,請將軍一聽。”

一聽獻策,劉廷翰目不離圖,漫不經心“唔”了一聲,道:“如今遼軍勢大,唯有死守,談何良策。還是快快回到營中,多挖壕溝,多設巖砦,以防騎兵衝殺。”他右臂抬起,擺了擺,示意二人退下。

樂常欲言又止,人是他舉薦的,但心裡沒底,不知秦銘計策可行否。若是些簡陋之語,擾亂主帥,怪責下來,豈不是與他同罪,便不敢再多言。秦銘踏入軍中,見他不理不睬,自知人微言輕,但連樂常的面子也不給,便壯著膽子道:“將軍,遼兵勢大,若我軍只是嚴守,只怕撐不到半日。就算我們能堅守到援兵,僅憑我們手中剛敗殘兵,又如何抵禦十萬虎狼之師。”

劉廷翰猛抬頭,此事正是他所憂慮所在。定州援軍晚間方至,而關南援兵要明夜才能抵達,若不能以最小傷亡延緩遼軍,就算援兵到來,手中兵力也不足抵抗。

“你就是剛才要獻策的指揮使?”劉廷翰問道,見他眉間豪邁之氣,不同尋常。

樂常急忙道:“將軍,此二將便是我麾下一營之長,指揮使秦銘,副指揮使凌楚瑜。”

劉廷翰聽罷嘶了一聲,想了一會,忽道:“你們便是在西峰寺救駕的二人?”他見二人雖年輕,但英氣勃發,或許有過人之智也說不定,急忙道:“是何良策,快快說來。”

秦銘道:“詐降,迷惑遼軍,讓其心生疑惑。只要拖得一日,便足以讓我軍從容佈陣。”

劉廷翰聽罷略做思忖,喃道:“若能得拖得一日,待定州援兵趕來,列陣相迎,定可不懼那遼軍。”說到這裡,他甚為歡喜,但又忽然思慮重重,搖頭道:“此計雖好,但又指派誰去詐降?耶律休哥老謀深算,只怕不易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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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常聽他此計,雖能延緩敵軍,但遼軍眼下優勢甚大,兵法雲,兵貴神速,又豈會聽信外人之言,遲緩進攻,延誤戰機?他本也想質問,但又想是自己舉薦,又不得不憋回去。

秦銘道:“將軍,遼軍雖強,但主將韓匡嗣實為庸才,手下眾將早就不服。只需要派遣一能言善辯之人,前往詐降,拖他一日,待我援兵趕來,又有何懼。”

劉廷翰思忖一會,覺得可行,道:“此計雖妙。但耶律休哥久經沙場,狡猾如狐,此計定瞞不過他的眼睛。”秦銘卻笑道:“這就是此計之妙所在。”

劉、樂二人不解,急忙問道:“妙在何處?”秦銘道:“若此番遼軍眾將齊心,這詐降之計並不奏效。但昨夜韓匡嗣用兵不智,已惹眾將不滿,若不是耶律休哥及時阻止,恐兵敗徐河。以他之心胸,定不甘心聽命於休哥,將有二心,只要離間二人關係,便可為我軍爭取時間。”

“那派何人前往詐降?”劉廷翰有些犯難,如今隨行的都是將士,若要上場殺敵,他們絕不皺眉,但要去當說客,恐怕說出的話自己都不信。

秦銘道:“將軍,我舉薦一人,可勝任此事。”劉廷翰喜道:“你已有人選?快說,是何人?”秦銘拍了拍身邊兄弟的肩膀,道:“凌楚瑜可前往。”

“什麼?”二人驚呼一聲,確實出乎意料。劉廷翰冷聲道:“秦指揮使在跟本將軍開玩笑嗎?派一無名無望的小將前往詐降,敵軍豈會相信?”

秦銘道:“此番詐降與以往不同。若是大將前往詐降,敵人是不會相信,畢竟大將身負重任,為戰先降,禍害全家。可小將不同,他們可以貪生怕死,見義忘利,比起有功有名的將軍,遼軍更容易相信。”

劉廷翰聽罷,覺得此言也不無道理。大將詐降,對手往往是謹慎又謹慎。他看向凌楚瑜,見他雙眼明亮,氣定神閒,不由感嘆,“據說他在危機關頭救得皇上,或許可用。”他朗聲道:“那就依你之計,派……派他前往。”他本想叫其名字,但之前沒留心,卻又叫不出來。

凌楚瑜拱手道:“末將凌楚瑜領命。”

劉廷翰道:“凌副指揮使,若此番能拖延敵軍一日,你便是此戰大功臣。你速去,我怕夜長夢多,遼兵雖然會殺來。兩位也下去做好防備。”他此刻半信半疑,但死馬當活馬醫,若凌楚瑜此去不成,也及時防備。

此時秦銘卻道:“將軍且慢,屬下退敵之策尚未道出,何故離開?”劉廷翰奇道:“退敵之策不是已說了?”秦銘笑道:“詐降乃拖延之計,非退敵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