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匡嗣聽到這裡,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宋軍會內亂?”凌楚瑜笑道:“將軍明查。如今劉廷翰屯兵於此,意在等候援兵。但他不知的是,眾將皆不服他,又豈會聽他號令,到時候宋軍雖勢大,但將心不齊,定會大亂。故而我才投靠大遼,以求安身。這也是我獻給將軍之計。只需等他兩日,待援兵而至,必生內亂,到時候他們必退回滿城死守,將軍可不費一兵一卒,渡過徐河,兵威滿城。”

耶律休哥聽罷哈哈大笑,呵斥道:“我當是什麼計策,原來你來此詐降,為了就是要拖延我軍,為宋軍援兵爭取時間。這等雕蟲小技,也敢在我面前放肆。來人,拖出斬了。”

他身為皇族,在軍中威望又高,說話無人不敢不聽。只聽左右齊聲一應,就要講凌楚瑜插出去。

凌楚瑜好不慌亂,哈哈大笑道:“既然將軍不信,那就請下令猛攻宋軍大營吧。只盼留我一雙眼睛,高懸杆上,也好目睹你等慘敗。”這就是他說客的第二招,欲擒故縱。

韓匡嗣喝道:“大惕隱司,本都統在此率領三軍,這中軍帳內一切生殺大權,皆在我手,哪敢有勞大惕隱司相助?”耶律休哥一怔,他雖功高,但如今統帥乃韓匡嗣而非他,如此豈非越權,冷聲道:“都統,此人前來詐降,妖言惑眾,留之不得。”

韓匡嗣睨了一眼他,漠然道:“是殺是留,本都統自有分寸。若不明真相就殺,豈不是寒了天下歸順人之心?”

他揮手示意左右將士退下,問道:“你所說之情況,我出征前皇上已有交代。眾將不合,乃兵家大忌。我之所以急行,就是想趕在宋軍之前抵達徐河,讓他們毫無準備,可惜還是晚了一步,讓劉廷翰部隊先抵達佈陣。如今宋軍據守,我軍若出,即使勝了,必然損失慘重,各位將軍別忘了我們此行目的。”

眾將皆沉默不語,韓匡嗣道:“昨夜一仗,我軍未能突破徐河,今日雖兵多,但這裡不是平原,騎兵難以展開,若被宋軍半道伏擊,又當如何?”

耶律休哥起身道:“我自當帶兩萬兒郎,定能搶回橋樑,渡過徐河。”韓匡嗣冷眼一笑,道:“若是搶不回呢?我軍在此損兵折將,又如何攻取滿城,兵進鎮州?大惕隱司久經沙場,豈能如此莽撞?”

被一外行懟之,耶律休哥又怒又氣,一時語塞,此番南下,本想先襲取滿城,可劉廷翰卻搶先在徐河佈防,暫緩進攻。若昨晚是他,也會下令強攻。可惜主帥竟是個醫官,不懂兵法,不知順應而變,招致慘敗。

韓匡嗣見他無言以對,頗有得色,賣弄道:“孫子兵法有云,大吏怒而不服,遇敵懟而自戰,將不知其能,曰崩。如今宋軍在對岸嚴陣以待,不能冒進。待他們援兵到來,眾將定會不服指揮,我大軍可趁勢追擊,豈不是上策?”他從小聰慧,精通醫術,對書籍典故瞭然於胸,出征前,他將孫子兵法研究個遍,自認為可助他平定鎮州。方才之言,實為賣弄學問。在場將領雖少研兵書,但也身經百戰,治軍有方,聽他說得頭頭是道,也就不敢再言。

眾將猶豫不定,任憑耶律休哥如何獨斷,也不能營中抗命,道:“都統既然有策,那便等一兩日,若時候一過,宋軍不退兵,又當如何?”凌楚瑜道:“可斬我頭。大惕隱司,即便宋軍不退,此番出兵收復失地,對遼國也不失為大功一件。”

耶律休哥冷聲道:“哼,一切等明日再說。來人,將他帶下去,嚴加看管。”他頓了頓,道:“酒肉好生款待,不讓天下人笑我大遼不能容人。”

翌日,天剛見光,遼軍營中沸沸揚揚,“宋軍撤離了。”此時中軍帳內,獲知訊息的韓匡嗣不由多了幾分自信,升帳議事,並命人將凌楚瑜帶來。

韓匡嗣笑眯眯道:“這一日委屈你了。你在宋軍內是副指揮使,我就先封你正指揮使,留在我身邊聽用,待攻破鎮州後,我定表奏皇上,做一州節度使也不為過。”凌楚瑜笑而納之,道:“多謝都統,我就是為了高官厚祿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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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中諸將聽罷多有不滿,雖知他獻策有功,但外人又如何能勝任一州之節度使。耶律沙冷聲道:“都統,此人剛降,未有斬首之功,只怕眾將不服。”韓匡嗣也知,道:“這好辦。明日兵臨滿城,讓凌指揮使親帶一支人馬,殺敵立功,不就成了。”

凌楚瑜聽罷暗罵他們歹毒,若自己殺了宋軍,即便是詐降也難回宋營。他表面應允,說道:“既然都統和諸位將軍如此抬愛,我若不露一手,怕也難以服眾。”

韓匡嗣笑道:“今日得凌指揮使,如虎添翼。據探子回報,崔翰的兩萬大軍已達滿城,與劉廷翰、李漢瓊四萬大軍列陣在滿城西側,而崔彥進兩萬人馬也在今日抵達,皆時宋軍將有八萬之眾,不知諸位將軍可有良策?”

眾將士激昂,紛紛請戰,揚言勢必將宋軍殺敗不可。他們雖勇猛,但缺少謀略,韓匡嗣搖頭道:“諸位將軍英勇,這兵法有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為將者不得不知。”他之前用書上所載,令眾將語塞,心覺好用,便有搬來,顯示自己肚有謀略,道:“若我們能以奇兵奇謀勝之,宋軍望風來降,大宋江山,豈不唾手可得。”

眾將均是勇猛之將,缺乏謀略,一時間答不上來,只能看向耶律休哥,希望這個在幽州城外大破宋軍的戰將能有良謀。

耶律休哥略做思忖道:“宋軍在滿城西結陣,定是想以步軍方陣牽制我軍騎兵,若我軍衝殺,雖勝但損失慘重。依我之見,明日我軍可先出一支兵馬挑戰,假裝佯敗,引宋軍來追,待到埋伏之地,兩翼合圍,將宋軍一口吃掉。”

帳中諸將無人不服,心忖這大惕隱司果然是用兵如神,不然也不會在幽州城外以三萬人馬大破十萬宋軍。

韓匡嗣卻道:“大惕隱司之計甚妙,可若宋軍堅守不出,又當如何?”耶律休哥笑道:“宋軍將領多生二心,見我軍敗北,定有人不顧軍令前來搶功。若追兵少,我軍則不出,丟些馬匹輜重,讓他們嚐點甜頭。一旦他們輕敵,派大軍出動追之,我們便可趁勢而圍之。”

“好計!”帳中人人佩服,歡呼雀躍,似乎提前慶功。凌楚瑜後背一涼,心想此人勇猛無敵,智謀無雙,實乃大宋勁敵。細細想來,耶律休哥所用之計,頗有戰國名將李牧之風。凌楚瑜入軍以來,研究歷朝歷代名將之戰法,不說熟知,也通曉一二。其中以李牧步騎圍剿匈奴騎兵之戰法,可堪絕妙。如今耶律休哥用兵,也有幾分李牧味道,讓凌楚瑜心萌殺意。

“凌指揮使。”耶律休哥忽然陰沉道:“為何你剛才殺氣騰騰,你想殺誰?”他言語間頗有咄咄逼人的氣勢,凌楚瑜心裡登時忐忑不安,急忙道:“大戰在即,我想多殺敵人,換些軍功。”耶律休哥意味深長道:“哦,那我就預祝凌指揮使旗開得勝。”

凌楚瑜知曉,耶律休哥至今尚未全信,一來是他大敗宋軍後,頗有輕敵之意,二來被韓匡嗣掣肘,指揮上多有不便,不然自己一進軍帳,定會被他斬首示眾。

韓匡嗣見眾將沒有異議,便下令拔營,渡過徐河,晚時抵達滿城西邊,距離十里外安營紮寨。凌楚瑜本想借機離開,但他身邊一直有耶律休哥派去的親兵“護衛”,難以脫身。眼看明日就要與宋軍對決,他卻隱隱不安起來,若真要他殺宋軍以顯忠心,那時候又當如何。

一夜難眠,清晨遼軍中軍點將,命南院大王耶律斜軫統領左路三萬大軍;耶律善補領右路三萬大軍,而韓匡嗣、耶律休哥、耶律沙則鎮中路四萬大軍。三路大軍齊發,逼近滿城。凌楚瑜隨韓匡嗣等人登上後軍高臺,一眼望去,只見對面宋軍早就列好陣型,嚴陣以待。

韓匡嗣身披鎧甲,腰間掛劍,登高而望,大風吹來,紅色繡狼披風揚起,好不威風。他凝神看去,只見對面宋軍旌旗招展,槍矛林立,全軍肅然,透出一股子殺氣。而他們所列陣法也頗為奇怪,將八萬宋軍分成數分大小不一的方塊,細數下來,有八陣,每陣近萬人。

遼軍眾將久經沙場,深知平原之地列陣,無非前中後三軍或左中右三路,若有變化,也當是長蛇、雁形、錐形諸如此類,但將大軍一分為八的陣法,卻從未見過,也從未聽過。

韓匡嗣知凌楚瑜乃宋軍降將,問道:“凌指揮使,宋軍擺下此陣是何名堂,你可知否?”凌楚瑜一上高臺,便注視對面宋軍陣法,一分為八,相去百步,他登時心頭猛顫,雙腿發軟,對韓匡嗣之言拋入九霄雲外去了。

他心涼半截,唇齒打顫,心裡悲呼:“我軍危矣。”若不是旁有韓匡嗣,他真想高聲大罵:“是哪個王八蛋布此陣法,禍害我三軍將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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