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祓禊(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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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經過了一個極漫長的冬夜,當冰融雪消,春風駘蕩,江東終於從夢魘般的蟄伏中一點一點蘇醒過來。
新春伊始便有好訊息,張紘從許都回吳了。
在成功阻止了曹操欲因喪伐吳的計劃後,張紘被曹操任命為會稽東部都尉,得以回江東任職。曹操此舉自然是妄圖以張紘為內附,事實上,曹操此前就曾任命張紘為九江太守,然而張紘心戀舊恩,思還反命,以疾固辭,是以曹操的圖謀也只能是妄想。
張紘平安歸來,大家都十分歡喜,尤其是母親,以新主年少而方外多難,委張紘與張昭共同輔政,策時代著名的“二張”得以再度聯袂。就這樣,由張昭領銜掌內政,周瑜掌軍務,江東在這樣的政治格局下漸漸轉危為安。
校場上,旌旗似火,戈戟如林。年輕的將士們分列而立,朝陽般的臉上寫滿意氣昂揚。
這是權統事後一場聲勢頗大的閱兵,目的是甄別那些兵力少才能低的小將,將他們的部曲予以合編。
很快,一個方陣引起了權的注意,但見那數百兵士清一色的絳色軍衣,佇列嚴整威武,及至上場操練,卻是個個訓練有素。
“原來是子明。”目光亮了亮,一絲笑意浮上權的嘴角。
望著那操練完畢後邁著整齊步伐退場的絳色方陣,我不由想起第一次見到呂蒙時的情景。那時我剛剛從壽春回吳,那天一進策的大帳便從眾多侍衛中一眼看到他,他的眼睛極亮,瞳仁黑如點漆,當他看向你時,會有桀驁不馴的光自那瞳仁中射出,可你非但絲毫不以為忤,反而會生出一絲激賞來。他是個天生醒目的人,當時我想。
後來,在策的大笑聲中,我終於瞭解了這位阿蒙的“光榮事跡”。他是汝南富陂人,少時隨母避難江東,投奔姐夫鄧當。彼時鄧當在策帳下任別部司馬,多次領兵征討山越。有一天,鄧當發現十六歲的呂蒙竟混在自己的部曲中作戰,鄧當大驚之下厲聲喝叱,竟無法阻止,回去後只好將此事告知呂母。呂母恚怒,要責罰呂蒙,呂蒙道:“家中貧窮處處艱難,倘若打仗立功便能得富貴。且不探虎穴,安得虎子?”呂母聞言十分哀傷,便不再阻止他。鄧當手下有一名軍吏因呂蒙年幼而輕視他,大放厥詞道:“那小子能有什麼作為?不過是想拿肉來喂老虎罷了。”有一天見到呂蒙又拿言語侮辱他,呂蒙大怒,舉刀殺了那名軍吏,逃到同鄉家中躲藏起來。後呂蒙自首,策召見他,見他確有過人之處,便將他留在身邊做侍衛。建安四年,鄧當戰死,張昭推薦呂蒙代鄧當領兵,就這樣,呂蒙被任命為別部司馬。
眼見權臉上露出激賞之色,我猜,他大約要重用呂蒙了。隔天他又不知從何處查知,原來呂矇事先打聽到此次閱兵的訊息,於是暗中賒貸,為部下趕制絳色的軍服,並加緊操練——
這個呂子明,還真有心計啊!哈哈!
舉賢任能,是權主政以來的施政首務,而這政策的主要推動者便是張昭和周瑜。張昭的作用主要體現在賓禮名賢——爭取那些自北方南渡避亂的流寓之士上;周瑜則擎起了交禦豪俊的重任——籠絡江東大族。當時間進入建安七年,一系列招延俊秀、聘求名士的政策已頗有成效,越來越多的人才聚集到了權的身邊——
嚴畯,字曼才,彭城人,少而好學,善詩、書、三禮,又好說文。張昭與他既是同鄉,便將他推薦給權。
諸葛瑾,字子瑜,琅邪陽都人,敦仁弘雅,有容貌思度。堂姐宜蘭的夫婿曲阿弘諮見而異之,遂傾力舉薦。
步騭,字子山,臨淮淮陰人,博研道藝,靡不貫覽,性寬雅深沉,能降志辱身。權將其召為主記。
張允,以輕財重士,名顯州郡;朱桓,以膽勇過人,為世所稱。張、朱皆吳郡大族,經周瑜不斷居中調和,二人進入權的幕府任職,其背後的吳郡大族亦漸漸由觀望轉為合作。
朱然,本朱治之甥,後收為養子;胡綜,汝南固始人,十四歲被策任命為門下循行。二人後來都成為權的伴讀,如今則一併作為權看重的青年才俊,被授予實職。
此外還有呂岱、是儀、徐盛、潘璋等,皆受到權的優禮任用。
幕府中人才濟濟,而家裡也漸漸地有點“擠”了——
兩年前,母親為權聘娶了會稽山陰人謝煚的女兒謝眉為妻。謝煚曾任尚書郎、徐令,謝家在會稽雖不如虞氏、魏氏勢盛,卻也是頗有名望的書香士族。母親選擇謝家女,顯然有著拉攏會稽大族的意圖。
謝眉的容貌雖只能用清秀來形容,但她知書達理,端莊淑雅,一開始也頗得權愛寵。變化發生在去年歲末,母親又從吳郡大族中為權聘娶一女,此女極喜爭勝,進門不過數月,便把權哄得五迷三道,完全把謝眉這個結發妻子拋諸腦後不說,居然還想讓謝眉讓出主母的位置,簡直沒天理!
好吧好吧,我承認我誇張了,主要我實在討厭此女,因為此女不是別人,正是多年前隨姑母到我家做客,為了一個傀儡子將我推進泥塘,又被我撲上去抓花了臉的徐嫣!她本來嫁了吳郡陸氏的陸尚,誰知新婚不久陸尚便病死了,幾年後她便成了我的新嫂嫂!當年因擔心她的臉留疤變醜,母親沒少責備我,如今看來這完全是多餘的,因為即使嫌惡她如我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美麗——
桃花顏,芙蓉面,妍姿豔質,儀態萬方。
“小姑怎地還未梳妝?謝家母子已來了許久了。”
“又不是我請他們來的,還梳妝,梳什麼梳……”見徐嫣不請自來,我沒好氣地咕噥道。
她倒不惱,反而嬌聲一笑道:“我看那謝承一表人才,且聽聞他博學洽聞,過目成誦,與小姑相配,倒也不算委屈小姑。”
“嫂嫂這是哪裡話,怎麼會是我委屈,明明是人家委屈呀!母親也不知怎麼想的,人家謝公子可是名滿會稽的大才子,而她女兒我只會舞刀弄劍。”
其實,我怎會不知母親是怎麼想的?她呀,就是想犧牲我來安撫失意的謝眉,也就是安撫其背後的會稽大族。因為謝承不是別人,正是謝眉的胞弟!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誰?難道不是徐嫣?
自然,男裝挎劍出現的我搞砸了這次會面——相親。
“你也太過分了,教母親的臉面往哪兒擱?”
“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啊,”面對權的質問,我撇撇嘴道,“難道如徐嫣那般滿頭珠翠,插戴得跟棵花樹似的就是給母親爭面子了?”
蹙了蹙眉,權的聲音卻和緩下來:“無論如何,她如今是你嫂嫂了,你該尊重她些。”
“是啊是啊,她如今是你的心頭好,有了她,慢說謝眉,連我這個親妹子都被你拋諸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