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年輕的將軍(第1/4頁)
章節報錯
“凡人之所以為人者,禮義也。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容體正、顏色齊、辭令順,而後禮義備。以正君臣、親父子、和長幼,君臣正、父子親、長幼和,而後禮義立。故冠而後服備。服備而後容體正、顏色齊、辭令順,故曰:冠者禮之始也。”
三年孝期屆滿時,策年滿二十,由朱治主持,舉行了冠禮。
“伯符——”
口稱他新取的字,母親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花。冠禮結束後,正式成年的策便要前往壽春去實踐他當初的諾言——向袁術討要父親部曲了,母親其實是擔心多過喜悅的吧?
失去了父親這個驍勇善戰的盟友後,袁術很快遭到四方合擊而無法繼續在南陽立足,被一路趕至九江壽春。袁術殺死揚州刺史陳溫,自領其州,又命舅父吳景討伐丹楊太守周昕,將“天下精兵之地”丹楊郡納入治下。因勢單力孤無法有所作為,盤桓一年後,堂兄孫賁不得不再次投奔袁術。恰逢袁紹用會稽周昂為九江太守,袁術遂遣堂兄攻破周昂,之後將堂兄任命為丹楊都尉,與任丹楊太守的舅父同處一郡。巧的是,那周昕、周昂與幾年前偷襲父親、搶奪豫州的周喁正是兄弟,可謂報了一箭之仇。
“到壽春後,治必定盡心竭力輔佐公子,還望夫人寬心。”見母親落淚,朱治出言勸慰道。
父親下葬後,盡管弘家殷勤挽留,我們還是聽從朱治建議,渡江遷至江都住下,幾年來亦多蒙他照顧。這一次,他將陪同策一道前往壽春依就袁術,有他從旁扶翼,總算能減去母親幾許憂慮。而取代他在江都照顧我們一家的將是廣陵名士,張紘張子綱。
我們搬來時,張紘正因母喪滯留江都。高名播越如他,一開始只把策當小孩子看待,對於策的拜訪和求教並不十分熱心。直到幾番接觸下來,發現策年紀雖少,然辭令慷慨,忠壯內發,終於感其志言而傾心為之運籌畫策,並介紹了同郡名士秦松、陳端給策認識。臨行前策將我們託付於他,他更是慷慨以應。
然而,袁術的寡廉鮮恥超乎了我們所有人的想象。
策到壽春後,向袁術婉轉暗示,說是“感惟先人舊恩,欲自憑結”而想要招兵,袁術卻裝聾作啞,裝作不懂策真意的樣子,叫策到舅父和堂兄所在的丹楊郡去招募。其實,袁術早已將父親舊部拆散改編,補到其手下各部。丹楊是出精兵的地方,策於是將計就計,帶著族兄孫河前往丹楊依就舅父,同時派遣新近歸附的呂範來江都接我們一家團聚。
策在來信中簡單介紹了一下呂範,說他是汝南細陽人,字子衡,少為縣吏,後至壽春避亂,因遇到策後深感意氣相投,便將私客百人歸附了策。不過最吸引我注意的是信中說呂範長得十分帥氣,策還犯起八卦病地說起呂範在家鄉時,有一個姓劉的財主,家富女美,呂範前去求婚,劉夫人嫌呂範窮,不肯許嫁,劉財主說,“你看那呂子衡一表人才,像是會久居貧困的人麼?”遂將女兒嫁了給他。
“他果然長了一雙勾魂攝魄眼吶!”及至見到呂範,我忍不住脫口道。
“你說什麼?”匡瞪大了眼睛問。
“我說,即使你把眼睛瞪到最大也沒有人家的一半大!”抿嘴壞壞地笑著,我忍不住又望了望呂範——那一雙大大的、長長的、微微上挑的、不光能顛倒女子亦能顛倒男子的、勾魂攝魄眼。
可我的笑容還未褪去,陶謙的兵勇就到了。他們竟將呂範抓捕了去!理由是陶謙說呂範是袁術派來的奸細!多虧呂範的親客健兒冒死將他救了出來,我們亦迅速收拾東西離開了江都。
在過江的渡船上,我望著晦暗天空下白茫茫的江面,不由回想起三年來的種種。父親在日,我們一家無論走到哪裡,即使不會受到特殊的優待,但適當的禮遇總還是有的,可今時今日——回頭看一眼因受到拷打而掛了彩的呂範,心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堵著般難受。就說那陶謙,在袁氏兄弟互結黨援的攻伐中,他本是袁術的盟友,不然父親也不會千裡迢迢地派朱治去幫助他。可就是這樣一個受過父親大恩的人,在我們搬來他治下的江都後,竟屢次刁難。按朱治的分析,是因為袁術殺陳溫、佔揚州後,作為北鄰,陶謙感受到了威脅;加上策在徐州交結豪俊,聲名愈顯,終於遭了他的忌。
大概這就是母親所說的世態炎涼吧——再看一眼呂範——好在,他那麼好看的眼睛沒有受傷!再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策了,我不禁甩甩頭,甩去所有不愉快的思緒——不管怎麼樣,我們終於要一家團聚了!我欣喜地想。
然而,這次的相聚異常短暫。在募集了幾百丹楊兵後,策立刻將兵回到壽春,向袁術軟硬兼施,終於要回了尚未被其吞併的千餘父親舊部,之後便暫留袁術軍中,等待時機。我們則從丹楊郡治宛陵[1]再度搬回到吳郡曲阿居住。
“太傅馬日磾持節安撫關東,到壽春來了,他以禮徵召我,並將我表為懷義校尉。怎麼樣,不錯吧?哈哈!”
“最近和袁術大將喬蕤、張勳成了好朋友,他們都傾慕我傾慕得不得了!當然咯,此二人亦英雄了得——雖然和我比還差了那麼一點兒!”
“袁公路時常嘆息著對人說:‘使術有子如孫郎,死複何恨!’我呸,他也配有我這麼優秀的兒子麼?”
策又恢複成往昔那個愛說愛笑又自戀的家夥了,讀他的信總是令人解頤。可我漸漸發現母親讀信時卻時常是笑中帶淚的,許久之後我才知道,原來策是隻報喜不報憂的,舅父的信則道出了更多實情——
策帶著那新募的幾百丹楊兵返回壽春途中,曾在涇縣遭遇山越宗帥[2]祖郎襲擊,幾乎丟了性命。而袁術雖對策百般拉攏,實際上卻是想像當年利用父親一樣,利用策為其徵戰四方、開疆拓土。他曾許諾表策為九江太守,可策為他效力一段時間後,這九江太守的位置卻被他給了自家故吏陳紀,令策十分失望。
聽著權的講述,我忽然不能自禁地想起周瑜來,想起三年前的舒城石亭外,他對策說:成事在人不在天!策問:屆時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他答:吾兄何必多此一問?
可很快地,我們在曲阿也住不下去了。當朱治的心腹下屬出現在我家,並讓我們趕快收拾東西離開時,我只覺得自己渾身都沒了力氣。
“又要搬家?為什麼啊?”顧不上禮貌,我只是睜大了眼睛問。
太傅馬日磾在壽春,除以禮徵召策,表策為懷義校尉,還闢朱治為掾,遷吳郡都尉。朱治已前往錢唐上任多時,此次既特遣心腹前來,只怕是出了什麼很嚴重的變故。
見母親和幾位兄長神情間亦全是探詢,來人沉吟了一下,措辭謹慎地說道:“朱將軍擔心揚州刺史劉繇或將對夫人、公子不利。”
此言一出,在座的每個人都不禁流露出一絲驚愕與不解。在以目光請示了母親後,權開口問道:
“劉揚州受家舅父、家堂兄幫扶,對敝家一向還算禮遇。如何竟會突然反目,以至將欲加害?”
“這個……”
自從董卓亂政,天下分崩,以袁氏兄弟為首的割據群雄便無視朝廷指派,競相私自任命地方長官。於是一州一郡之地,便常會出現有朝廷和地方勢力分別任命的兩名甚至多名刺史、太守,並相互攻殲的情況。袁術殺害了前揚州刺史陳溫自領揚州後,朝廷又任命漢室宗親劉繇為揚州刺史。揚州的州治本在壽春,但壽春已被袁術所佔據,劉繇不敢前去上任,便渡江來到了江南。舅父吳景和堂兄孫賁在丹楊,便將劉繇迎至曲阿,幫助他在曲阿建立治所。
見來人慾言又止,母親神情微動間似乎意識到什麼,沉思片刻,她溫言道:“舍弟和舍侄可還在宛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