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疊嶂之隙, 有山泉, 水如赤練……夫子, 這是我昨晚在本縣一位讀書人的遊記中找到的記載,上面寫著這處山泉底下有一種石頭,可以把泉水染紅, 有人發現這種石頭後, 帶回去做染料,用一種特殊的紡織方法紡織, 可以讓染出來的布像朝霞一樣變出好幾種紅色。假如我們找到這種石頭和紡織方法, 並教會本縣的紡織娘, 這種特別的布一定會讓很多人來購買。如此, 我們女學也是為本縣的民生作出了貢獻。”

說完這些話,江月兒緊張地盯著梅夫子。

當然, 以江月兒的眼力, 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到底她過關沒有,只見梅夫子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坐下吧。”

原本梅夫子昨天佈置這樣的課業,只想讓這些在富貴家庭中長大的女學生們對外界的人有些深刻的瞭解,再透過這樣的交流讓她們快速融入起來。想不到今天在課堂上一問, 竟真有幾個學生提出了看上去頗為可行的法子。

梅夫子能在楊柳縣開風氣之先, 自然不是拘泥之人。聽完所有學生的發言之後, 她當即更改了今日預備授的課:“好,接下來,大家可以討論, 看你們哪一位同窗的主意最為可行。選出來後,我會上呈縣尊大人,請大人定奪。”

說完,她隱晦地將視線投向了江月兒,今年梅夫子收的學生中,數她年紀最小。但以梅夫子的見識,也只取中了這一個。

這些女學生各自的出身見解也大多不差,經過一番激烈的討論,最終有三份答案被選了出來,其中果然就包括了江月兒的。

江月兒興奮得不能自已,等梅夫子宣佈休息後,她迫不及待地跑出去,跟杜衍分享了這個好訊息。

回來時,陳丹華笑著向她恭賀:“恭喜你啊,你的主意我一聽就知道一定會選中的。”

江月兒笑得合不攏嘴,倒沒忘記跟她“同喜”:“我也恭喜你,你的主意也中選了呢。”

陳丹華說的是楊柳縣的土質十分適合種植一種叫龍血樹的樹木,這種樹木可以提取出一種叫血竭的名貴藥物,如果在楊柳縣推行種植的話,以血竭之利,必可令楊柳縣種植者富裕起來。

“有什麼好得意的,不過是仗著有個好弟弟。”

兩個小姑娘恭喜來恭喜去,正說得熱鬧,忽然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周圍的聲音倏地一靜。

江月兒這會兒正飄著呢,都沒聽出來別人是在說她,還問陳丹華:“華華,你覺得縣尊大人會取中我們誰的主意?”

陳丹華悄悄回頭瞪那個說話的女學生一眼,轉頭同她笑道:“應該是你的吧。”受父親的影響,陳丹華於民生上的見地比女學一般學生的確高上一些。

因而,一聽江月兒的主意,陳丹華便知道,自己出的這個差了一層。龍血樹固然價值高,但不易種植,而且種樹需要的年限長,並不適宜普遍推廣。梅夫子給的時間太短,她也是實在想不出辦法了,才將這個主意提了出來湊合。

江月兒嘴巴忍不住一翹,又覺得這樣不好,趕緊繃回去謙虛兩句:“我覺得你的也不錯,說不定縣尊大人就能取中你的呢?”

“還算你有自知之明,縣尊大人不取中自己的女兒,難道還真的選你啊?”那個聲音持之以恆地在小姑娘之間插著話。

江月兒總算聽見了:“章碧,你在跟我說話?”

女學上到第二天,有那兩場討論在前,書齋裡大部分學生都熟悉了起來。學裡除了新官上任滿心熱乎著的江月兒,就數這個叫章碧的姑娘在學堂裡最活躍。可惜,她今天的提議沒被選中,其他兩份選中的,陳丹華不必說,另一個也是縣尉的侄女,於是,她便將炮火轟向了最沒背景的江月兒。

陳丹華眉頭也皺了起來,有些擔心地看向江月兒:她很喜歡這個活潑天真的小妹妹,不希望她在得知她的身份後,要麼避而遠之,要麼跟大部分人一樣,變了一副諂媚的面孔。

被人這樣無視,章碧鼻子都快氣歪了:“連別人是不是跟你說話都聽不懂,你也敢同夫子說昨天佈置的課業是你自己找到的答案?”

江月兒不明就裡,只覺得這姑娘激動的有點奇怪,便問道:“你又沒叫我的名字,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在跟我說話?你爹你娘沒跟你說過嗎?你跟人說話前要先叫人名字的?”

她說這話其實沒有惡意,但聽在章碧耳中就以為江月兒是在諷刺她沒家教,她一激動,開始口不擇言:“那也比你騙夫子說夫子昨天佈置的課業是你自己做的好!”

便是再好性,聽到這句話也該怒了,江月兒氣道:“你憑什麼這麼說我?夫子佈置的課業本來就是我做的!”

章碧冷笑一聲:“你少騙人了。沒有你那個好弟弟,你做得了嗎?”說完,她面露得意之色,就等著江月兒自亂陣腳。

她說得不錯,不止是昨天阿敬找到這個主意,就連今天早上的話,都是阿敬一句句教她,江月兒背了好久才背熟的。可這不代表她就同意別人把所有的功勞都歸給她家阿敬,畢竟她昨天也忙活了好久,包括這本書都是她找到的呢!沒有她找書,阿敬打哪給她出主意?

章碧這話若是問的別人,十個有九個就得被戳中痛腳,要麼羞愧難當,要麼跟她吵起來,但江月兒多誠實一孩子啊,她不僅承認了,還承認得特別幹脆:“我什麼時候說這是我一個人做的?夫子佈置課業有說過不讓我請幫手嗎?有本事,你也找我家阿敬幫忙啊!”

她都沒覺得這麼做不對,有什麼好羞愧的?

“你你,你——”

江月兒仰著頭沖她哼了一聲:我就是有好弟弟,怎麼樣?你就是氣死你也沒有!

不過,看她“你”了半天都沒有“你”出來,江月兒只好體貼地把那話嚥了下去。轉眼看見陳丹華,她抿著嘴,跟學堂裡其他女學生在笑呢。

江月兒“啊”地大叫一聲,捂了臉趴桌上不動了。

陳丹華嚇一跳,趕緊推推她:“月丫兒,月丫兒你怎麼了?”

還能怎麼了?她現在想起來了,章碧說華華是縣尊大人的女兒,那她前天跟孫通吵架還拿華華當話把堵人呢!

吵架時她不覺得,現在正主在面前,她當然不好意思了!

陳丹華推她兩下不見動靜,有點急了:“怎麼不動了?是不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