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猛獸肚下翻滾的時候,時間之短暫,她甚至根本沒意識到肚皮的具體方位,但攻擊卻精準得難以置信。

獅虎的腹下,鮮血如巖漿噴湧而出!獅虎發出震耳欲聾的悲鳴。全場沸騰了,三千觀眾震臂吶喊,“幹掉它”的呼聲高漲。

其他女孩看到接連三個同伴喪生,眼中均噙滿淚水,平時再柔弱的姑娘也執起武器向受了重傷的猛獸刺去,很快,隨著一聲巨響,獅虎倒地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阿藻的笛聲漸弱,嘴角留下了精靈族的藍血。阿曇氣喘籲籲,顯然已是累極,卻不敢停歇片刻,執起鮮血淋漓的長矛飛身一躍,跨坐在巨蟒身上。

巨蟒的皮是世間數一數二的堅韌,大陸上許多戰將的皮甲都是用蟒皮製成的。阿曇的長矛是統一派發給角鬥士的普通兵刃,根本無法刺穿蟒蛇的面板。

正如我所預料,阿曇怒吼一聲,將長矛刺向巨蟒的七寸,長矛在觸碰到蟒皮的那一刻就斷成了兩截。

場上的兵器,沒有一把能切開蟒皮。除非,阿曇用我這把劍——這把從前刺入我胸膛、現在又與我靈體相連的劍。劍,由緹亞的赫蘿巴工匠所鑄造,經由霍布斯學院的煉金法師會用魔法加固,再由中央帝國的神壇供奉給天神一族;它原先的主人是天神與凡人的混血,在煢孑的地位地下,所以這把劍才用了産自地界的黑鐵木作為主材料,象徵其“低劣”血統。在我看來,這把劍著實算不上品級,但它至少是凡人供奉給神的武器,刺穿一條蟒蛇的面板也算綽綽有餘。

我動用風系魔法,控風移物,將我手邊的寶劍疾速送到場上。

至於這樣做的後果……

我管不了這麼多了。

阿曇接住了劍。

巨蟒掙脫了精靈法術的控制,開始躁動,一個掃尾橫掃四分之一的鬥獸場,活人驚險地避開,而死人則被巨尾掃過,壓成了肉泥、骨碎。

阿藻的眼睛、鼻孔、嘴巴、耳朵都流出了晶瑩的藍色血液。她看著騎在巨蟒身上的阿曇,焦急大喊:“小心!!”

巨蟒吐出殷紅的蛇信,阿曇看準了它嘴邊的那一道縫隙,當機立斷,用力將長劍從蛇口的側邊刺入。劍尖從蛇口的另一側邊穿出,她的左手立刻用劍鞘套住劍尖,在巨蟒的嘴裡造出一個把手狀的橫欄。

緊接著,巨蟒瘋了一樣向前沖。阿曇利用巨蟒自身前沖的動力和自身重力,右手握住劍柄,左手握住劍鞘,整個人向後倒去,將巨蟒的嘴撕出了一個裂口!

我暗嘆一聲:絕妙的計謀!她在交鋒前夕就準確推斷出自己與巨蟒的力量懸殊,然後用非凡的勇氣騎上巨蟒進入攻擊的盲區,最後以借力的方式給巨蟒致命一擊。

“趁現在!!弓箭!”阿曇用叫啞了的嗓子吼道。

有兩個女孩得到的武器是弓箭,普通弓箭固然無法刺穿蟒皮,但現在巨蟒大張著口,露出了相對柔軟的內部。

兩個持弓箭的女孩左右並立,向巨蟒的嘴裡射出數箭。很快,裂口的巨蟒就被射成了篩子。

巨蟒終於倒下了,身下源源不斷地滲出鮮血,血腥味遙遙飄到了我的鼻腔內。阿曇的白裙徹底被染成了血紅,她一身猙獰,風從她的身後吹起,驟然升起一股乖戾的煞氣。

她費力將劍從巨蟒的身體裡拔.出。劍身已汙濁不堪,留下了數個被獠牙咬壞的缺口。

我的口中早已一片腥鹹,鮮血充滿了我的咽喉。

劍是劍靈的宿體,也是同生共死的宿命一體,劍在脫離劍靈的情況下被沒有和劍靈締結契約的人用來戰鬥,只會是一把普通的、沒有任何靈力的劍。劍受到的一切損傷,都會對劍靈造成反噬。

我好不容易地將嘴裡的血全嚥了下去,忽然覺得命運又雙叒叕玩弄了自己,要不是那天夜裡莫名其妙和阿曇吵了一架,她也不會一氣之下誤會我,和我解除靈契;要不是在此之前解除了靈契,我現在也不至於被一條愚蠢的巨蟒弄得吐血還得往肚裡咽。

裁判席宣判十五個女孩,勝利。

她們憑借在絕境中爆發出的驚人的毅力和勇氣,獲得了自由。

然而,場上的一十六人,沒有一人享受到了勝利的喜悅。

場上的女孩——不,鬥士們看到同伴不成人形的屍體、滿地的鮮血和猛獸的內髒,有的當場嘔吐,有的失聲痛哭。她們長時間忍受饑餓,腹中早已沒有食物殘渣,嘔吐也只能嘔出一灘酸水。滿身血汙的阿曇摟住軟癱倒地的阿藻,身心俱疲,相擁而泣。

戰士們凱旋。

阿曇走向我的那一刻,我彷彿感到了我早已死去的心髒又發出了跳動的聲音。“阿曇,那天晚上,我就不該赴這場死亡邀約。”那樣就不會連累你。

“不是這樣的,”阿曇含淚搖頭,“如果爻君沒有赴約,我們也就不會來到這裡。那麼,這些女孩全部必死無疑。”

初見時,阿曇的外表冷淡涼薄、行事果斷狠決,曾以為她過早看遍了世態炎涼,熱血已冰。然而我漸漸瞭解她,即便隔著外表的那層冰,我也能感到她的熱血在散發著全部的熱量。其實,除卻連累阿曇這一點,我從未後悔陷入胖公主的陷阱,因為至少這十五個本來將死的女孩得救,她們自由了。

萬沒想到,阿曇竟也絲毫沒有責怪我。而且她心中所想與我如出一轍。

我問:“阿曇,你不怪我讓你身陷險境、與猛獸殊死搏鬥、甚至看到這麼殘忍的景象?”

阿曇沉默片刻,我看到淚水從她的眼中湧出,起初她沒有哭出聲,但後來她徹底哭了出來,邊哭邊喊:“你這叫什麼問題?哪怕只能救一個人,也值得來一趟!所以說——不管再可怕、再危險、再令人悲痛,我們也應該來!”

我捧起她的臉頰,輕輕為她逝去眼淚。“哭吧,眼淚和笑一樣,都不用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