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六章 左道惑眾露行蹤(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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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班長的話一出口,別說貴生心裡咯噔一下,孫元也是臉色突變。他急匆匆的抬起腳將半截香菸在靴底捻滅,霍然起身道:“人在哪?”
班長道:“我看他穿的挺破,就安排在門房了,那裡暖和,有人看著呢。”
“走!我要親自問問。”
貴生這時起身道:“孫排長,我也去聽聽。”
孫元求之不得,連忙笑著恭維道:“有沈長官出馬,那些宵小天網難逃!”
四年前,北海鎮治安警總署和情報局聯合對從來自直隸、湖北和四川的五十萬新移民進行例行的甄別。目的是要初步建立以家庭為單位的移民檔案,因為人數實在太多,前後歷時長達一年。
誰料在這一過程中,竟然查出了被清廷懸賞通緝多年的直隸八卦教骨幹分子段文經。經審訊,段文經供出了他在直隸來的移民中發展出的十幾名黨羽,也說出了自己參與八卦教的前後經過。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這個在清代歷史上體系最為龐大、變化最多的民間秘密教門,終於浮出水面,成為治安警總署和情報局的重點關注物件。
1790年初冬,隨著“烏索利耶會戰”進入尾聲,北海鎮開展了一場大規模的反邪教宣傳運動。從部隊到工廠,從學校到居民社群,除了廣播大喇叭天天講,每週還要開會學習討論,一直到第二年開春才算告一段落。
孫元那時候剛結束新兵訓練,被分到了鯨魚鎮守備營,才高興沒兩天,審查開始了。因為他是從河南商丘逃難來的,而那裡正是八卦教的分支“離卦門”的秘密大本營。他被團裡的政工人員盤問了整整一天,差點把他搞崩潰。
當時穿越眾裡有不少人對此做法不理解,認為小題大做。那些人覺得這年月的“民間反清組織”完全可以爭取過來,透過引導或強制手段令他們改弦更張。就算不行,當個夜壺用也是好的。
為了在穿越眾內部達成統一認識,讓大家明白八卦教和其他白蓮教派系的危害,趙新便趁著春節回家前大家湊到一起的工夫,來了場茶話會,用詳盡的資料和事實好好給大家上了一課。
當穿越眾們看到段文經供述的材料,再聽了趙新的講解,這才明白,敢情十七世紀的大清朝就已經有不輸於現代的大型詐騙集團了,而且還是標準的金字塔拉人頭模式。只不過人家銷售的產品叫“信仰”!
康熙初年,山東單縣劉佐臣以《五女傳道》為寶卷,借鑑了聞香教的“教階制”,創立了八卦教的前身收元教。雖然一開始的名字不叫八卦教,可組織架構卻是來自《八卦圖》,也就是“內安九宮,外設八卦”。
除了自稱“中元九宮教主”的總教首,“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門均設有掌卦門主,實行家族世襲制。在掌卦之下,設有六爻,分別是開路真人、擋來真人、總流水、流水、點火、全仕。
達到全仕一級就可以開壇收徒,到了流水就可以獨立核算,當了真人就有財權,同時裁決某一地區教內的一切事務,擁有生殺大權,可以賜封教職。
在全仕之下,還有傳仕、麥仕、秋仕等分工不同的教職。想升級,除了不斷掏錢捐獻,還要看“功行”。而“功行”的大小取決於招收徒弟的多少,也就是誰手下人多誰的級別就高。
收元教草創之初,信徒寥寥,當時最早立的卦門就是離卦和震卦;前者由河南商丘的郜家世襲,後者則是山東金鄉侯家世襲,後來又多了一個菏澤王家,與侯家分庭抗禮,共同執掌。
再後來,坎卦、艮卦、巽卦、乾卦、兌卦各門相繼成立,由此形成了一張北到直隸東明,西到山西定襄、南到山東菏澤、東至曲阜的龐大地下網路。
到了乾隆中葉,收元教改名為清水教。在之前的一百多年裡,八卦教的內幕一直無人知曉,這個龐大的“古代詐騙集團”已經被大大小小的世襲傳教家族所把持。他們每一家都是當地的大地主,家財萬貫,田畝數十頃,家裡的僕人、長工和佃戶都是門徒,少則數百,多則上千。
乾隆三十七年,因震卦門門主王中暴露,已經世襲傳承了六代教首的劉家被清廷查出,幾乎一網打盡。
乾隆三十九年,山東爆發“清水教之亂”,其首領王倫就是出自掌管震卦門的菏澤王氏家族。
當時劉家的直系後人要麼被流放發配、要麼就是給披甲人為奴,唯一一個漏網之魚躲去了新疆,於是實力最大的震卦門王家就成了統領九宮八門的代教首。
那些參與造反的信眾稱呼王倫為“東方震宮王老爺”或者“後天王老爺”。要知道在八卦教裡能被稱為“後天某老爺”的,就只有掌教教主。
至於在另一時空的嘉慶十二年發生的“天理教攻打紫禁城”事件,是由掌管坎卦門的林清、震卦門主李文成、以及離卦“開路真人”馮克善聯合策劃的。之所以震卦門主又換了人,是因為菏澤王家和金鄉侯家已經被清廷殺絕了。
此外還有傳承兩百年,一直頗為神秘的離卦門郜家。太平天國運動時期,盤踞商丘的郜家終於耐不住寂寞下場,手下的堂主紛紛參加捻軍。而郜家自己更是在商丘金樓寨豎旗稱王。當時清廷南陽鎮總兵率大軍久攻不下,最後只得僧格林沁出馬,連續攻打了兩個多月才拿下。寨破後郜家全族被殺光,離卦這一支就此斷絕。
最後就是那個跟著常凱申跑到臺灣島上的“一貫道”,其創教教首王覺一正是震卦門主王氏家族的旁支後裔。早期的一貫道也叫末後一著教、一貫教,尊奉的就是無生老母。
這幫傢伙之所以隔上十幾二十年就搞一出造反殺官,壓根兒就不是為了給底層貧苦百姓謀活路,而是裝神仙裝久了,都以為自己真成了“神”,於是一個個野心膨脹,不滿足只當個邪教教首,前仆後繼的做起了帝王夢。
趙新最後告訴眾人,有清一代,華北地區的任何農民運動都離不開八卦教的影響,堪稱動亂之源。甚至連民國時期山東的“紅槍會”,也跟八卦教脫不了關係。
所以對這樣一個能在另一時空為禍晉冀魯豫長達三百年的秘密教門,再如何重視也不為過!
從那以後,北海鎮每年冬季都要來一次反邪教的宣傳學習月,而穿越眾內部也再沒人提什麼收編、當夜壺之類的話了。
很快,貴生和孫元就在驛丞署門口的值班房見到了告密的旗丁。此人名叫福保,今年三十二歲,長的黑矮精瘦,身上穿著件滿是補丁的棉袍,又舊又髒。被風吹皴的四方臉上,嵌著一對椒豆般的小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
孫元進屋後也不坐,上下打量了福保幾眼,粗著嗓子問道:“你叫福保?”
“小人正是。”
一旁的班長出言提醒道:“這位是我們排長。這位是沈長官,廣寧城軍管會的。”
福保一聽,兩手急忙一撣袖頭,緊接著就是利索的一甩,隨即左腿前屈,右腿後彎,左手扶在膝蓋上,頭和上半身略向前傾,口中道:“小人給二位大人請安!”
“得得得!老子安的很!”孫元面帶厭惡的一擺手,轉身坐在了火炕上,說道:“之前發的告示沒看麼?往後沒這規矩了!”
“是是!小人這不是想著禮多人不怪麼。”福保訕訕的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