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爾嘉的死和滿清在黑龍江各地的迅速潰敗,導致京城的百姓都在數落八旗將兵的無德無能。實際上這種情況自滿清丟失了喀爾喀之後就存在了。到了如今,一條連小孩子都會唱的諺語在京城內外悄悄流傳,聽到後的八旗官兵無不憤怒,可又無法爭辯。

在位於京城西郊香山腳下健銳營內的一間營房裡,一個清軍正跟幾個同伴講述自己聽來的。

「火器營,呲花精;健銳營,爬高行;善撲營,爬地靈。百八十年一個招,空手對槍橫不成;別看人前抖威風,遇到北海賊準撂平......」

「他額嫫的,抓著瞎編排的,老子非劈了他不可!」

「五城兵馬司的人在查,都是街巷小兒戲語,總不能把孩珠子給抓了吧?」

「要我說,如今對上北海賊何止是空手對槍,根本就是空手對快槍、對大炮。咱們啊,就是用自己這一二百斤,去換人家那一粒子彈仁兒!」

「你們說說,現如今還要這空手功夫到底能有什麼用?要說布庫戲法和騎射,老子就不信他北海兵能贏得了咱們哥幾個。可人家拿著世上最厲害的殺人武器,隔著一里甚至十幾裡就能打著咱們!而咱們的火銃和大將軍炮呢,連他們一根毛都夠不著!」

「左翼前鋒校伯爾尼阿你們幾個都知道吧?以前那是多精壯的漢子,一身功夫連格爾達(總教官)都自嘆不如。可自打前年因傷從吉林回來,就染上了腦仁兒疼的毛病。」

「不是吧,他腿上那槍傷還沒好?」

「槍傷早好了......上個月我去他家串門,本來好久沒見面聊的挺高興的。你猜怎麼著,我就問了一句,當時就臉色鉅變,抱著腦袋喊疼。」

「你問什麼了?」

「唉~~~也怪我多嘴,咱不沒跟北海兵交過手麼。我就問他,聽說北海賊也從索倫部招兵,胳膊上都戴個老虎頭臂章,你碰上過沒?跟咱們比如何?」

「就這?」

「可不!就這一句,騙你我是這個!」正黃旗蒙古副前鋒校蘇爾勒伸手比了個王八的手勢。

「......」

幾個旗兵越說心情越是沉重,既為帶清的社稷前途擔憂,也同時擔憂自己和家人的未來。說話間,一個營兵跑進來對眾人道:「你們幾個別聊了!格爾達叫咱們呢!」

「什麼事?」

「那位爺又來了,還帶了幾隻羊,結果把狼招來了,格爾達讓咱們出去看著點。」

眾甲兵一聽,急忙起身,拿上弓和火槍、裝著箭的撒袋、裝著火藥鉛子的錫壺就往外走。等到了地方,就見對面山腰矮樹叢裡,群狼蠢蠢欲動,正在向前逼進。而一旁的農夫剛把羊牽過來,阿訇還沒開始唸經祈禱呢。

話說香山營是明代為了演習攀山打仗而留下的一處營盤舊址。乾隆十四年健銳營成立後,為了推演如何攻打高大堅固的金川碉樓,便選了此地作為營盤,在演武團城外修建了數十座石碉樓,故而也叫「西山健銳營」。整個香山東北一直到後山,是健銳營的糧倉、柴草、庫房及牲口棚所在,同時也是演練火銃和弓箭的靶場。

而在荊棘滿坡的北後山老林裡,時常有群狼老虎豹子出沒;其中最令人無奈的,就是世世代代生長在這兒的野狼。這些傢伙不僅會襲擊營寨內的豬圈叨走肥豬,也會將烈性的烏珠穆沁馬唬得在白天夜間都不敢打瞌睡,常常是熬的精瘦掉膘,甚至連老黃牛在晚上也不敢拉套拖車。牲口都如此小心,人更是提心吊膽,就算是健銳營的旗兵也從不敢在夜晚單獨行走。

狼這種動物,一到春末夏初便開始繁衍後代。出生後的小狼崽嗷嗷待哺,公狼母狼就得四處瘋狂覓食,遠地方不敢去,餓急了便會成撥兒的襲擾營地。

蘇爾勒等人到的時候,他口中的那位「爺」和兩名手下正舉著弓射狼。在他身後,還有一個跟他差不多歲數的中年人,端著一杆形制奇特的火槍,隨時準備對沖過來的狼開火。

面對群狼,嘉親王顒琰說不害怕那絕對是假的。若不是親眼所見,任誰也不相信眼前這些長的跟小毛驢子般的「大嘴巴野狗」就是大灰狼。當手下的侍衛扯弓射狼,自詡騎射功夫不錯的他也抄起另一把弓,不斷的將撒袋內的一支支翎鏃接連射出。誰料對面的群狼已經健銳營的人纏鬥了多年,一個個賊的很,常常是射出的箭快到時,大灰狼只需輕輕一閃就躲開了。

顒琰以為自己跟著乾隆去熱河行圍打獵多年,射幾頭狼很輕鬆,然而俗話說的好,望山跑死馬;熱河打獵那都是有人把獵物趕到自己馬前,跟現在這狀況那是完全不同。用弓箭射獵物必須要測好遠近,在場的幾個人都犯了這條忌諱,是以一頭也沒射中。

眼見撒袋內的長箭射空,顒琰氣得抄起身後睿親王淳穎手裡的火槍,端起來略一瞄準就扣動了扳機,聲音之大把在場的健銳營將兵都嚇了一跳。心說這是什麼火槍?動靜居然比二人抬還大?

「嗵!」

一道伴隨著白煙的火光從槍口噴湧,口徑為15毫米的尖頭米尼彈呼嘯而出,一頭徘徊在幾十步外的大灰狼腦袋上就爆出了一個血洞,身子一歪,撲通倒在了地上。狼群被嚇得一激靈,頓時四散開來。

誰知忙中出亂,顒琰因為著急,肩膀沒靠緊槍托,鎖子骨被堅硬的楸木託狠狠撞了一下,於是堂堂嘉慶王被射擊的後座力撞了個仰八叉,禁不住「唔」了一聲。

兩名侍衛和他身後的淳穎見狀頓時色變,急忙上前將他扶起。顒琰捂著傷處揉了兩下,疼的齜牙咧嘴,出了一身透汗,不得不脫下外面的綢袍和背心。

一開始,周圍人都沒在意他的穿著。要知道顒琰從兩個月前,隔三差五就會來健銳營的營地裡遛彎兜圈子。他一般是騎著馬,帶著兩個隨從,有時帶著睿親王淳穎或者是同母弟弟貝勒顒璘。不過他從不顯露身份,只穿了件半舊的醬色綢袍子,外罩一件帶補丁的巴圖魯背心,每次都是由健銳營的總教官引領進營,先溜達夠了,再去看健銳營旗兵攀爬城樓,有時還會繞進營寨內逛逛野景。

不過今天麼,當他躺在地上綢袍被掀開時,便無意露出了腰間的米黃臥龍腰帶,這讓在場的人全看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