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士農工商’四民社會的徹底瓦解,繼而導致整個社會階層重組,也會使農村社會急劇衰落。”趙新吸了口煙,緩緩噴出道:“以我們目前的能力,根本無法應對這樣的局面。”

“咱們不是搞土地改革麼,農村會衰落?”

“會。你別小看,在鄉村行政體系建立並完善前,基層法令的傳播和公共道德教育都要靠士紳。沒了這些人,咱們的法律形同空文,大字不識的老百姓有幾個能明白。再者,停了科舉,傳統文化還怎麼傳播?都考數理化了,《三字經》和《千字文》有誰願意背?我承認儒家經典裡有糟粕,推崇君權、父權、夫權,提倡愚忠、愚孝、愚節,可那是後人為了標榜皇權進行註解才造成的。潑髒水可以,總不能把孩子一塊給潑了吧?”

“老吳,我特麼就不信了,憑什麼西方那套東西就都是好的,我們傳統文化都是錯的!拋開自然科學不說,想想我們那個時代,才過了不到一百年,大家又回頭尋找傳統文化。到處開設國學班,從小孩到大人,這說明什麼?說明四書五經這些儒家經典所蘊含的精神是合理的!可現在回頭看,都特麼假招子!那些所謂的‘國學高階總裁班’我都上過,教授的水平還不如人家黃承吉一個秀才呢。如今西方人還不敢侵略中國,民間變革的呼聲也沒有那麼強,咱們和滿清的鬥爭說白了還是肉爛在鍋裡。如果我們一上來就斬斷科舉,後果很可能比我們那個時代還要糟,真要到了那時,你我就成千古罪人了!”

“有道理。”吳思宇點點頭,感嘆道:“休克療法要不得。就算不為我們自己考慮,也得為下一代考慮。”

眼下的吳思宇跟以前不同了,兒子都有了,自然要為以後考慮。總不能老子打天下,二世而亡吧。他看向趙新,語氣中沒了調侃之意:“你選的這條路可不好走啊!好多事咱們連借鑑的都沒有。”

趙新用力掐滅菸頭道:“借用屈原一句話,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半個多小時後,趙新見到了汪中。他一上來就笑著道:“容甫先生,什麼事還讓您大老遠的跑一趟?”

汪中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到了黑龍江城,結果又枯坐著等了趙新兩個小時,不免有些急躁,心裡一不痛快,說話也就不客氣了。

“不敢。趙王軍政統管,萬事纏身,汪某此番不告而來,殿下不見也是應該。”

嗬?趙新一聽話裡有情緒啊,他笑著給汪中重新沏了杯茶,恭恭敬敬的端到對方面前。趙新之所以這樣做,於公,汪中是北海鎮小學的副校長;於私,他跟自己有半師之誼,知道汪中性格上的缺點,人還是不錯的。

看到趙新的態度,汪中也知道剛才話說的有些過了,起身接過茶,這才道:“汪某知道殿下軍務繁忙,可如今開科舉之事已經刻不容緩,倉山公和甌北公那裡等著回信呢。”

趙新問道:“那您看是開鄉試呢還是開府試?”

汪中道:“府試怕是來不及了,鄉試可以。”

兩人所說的府試是考秀才中的一關。清代的科舉資格考試被稱為“童試”,一共有三關,縣試、府試、院試。如果只過了頭兩關,就只能叫童生;三關都過了才能升級到生員,也就是秀才;院試要是沒過,好吧,一年多後回見,還有場科試等著呢。

滿清治下的“童試”一般在每年二月舉行,縣試連考五場。透過後到了四月就要進行府試,連考三場。到了院試就要由一省學政主持,考兩場。之前說劉墉和焦循的師生關係,就是他在江蘇學政任上主持院試,錄取了後者。具體到鄉試,雖然也是三年一次,不過因為一般是在八月舉行,所以說時間來得及。

趙新想了想對汪中道:“我覺得不必非要秀才,童生要來也可以,分成兩個考場就行。聯絡江南士林的事由您來統籌安排,我讓情報局全力配合,有什麼需要您可以直接找王長生。山東那裡我會讓孔紹安通知各地軍管會,要參加的發船票,坐船來就好。咱們先估算一下人數,最晚要在五月底定下來,好讓民政提前修建臨時住所。”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咱們也沒必要搞三年一試,每年都可以考。多給些機會嘛。”

“汪某這次專程來面見殿下,還有一事,就是關於貢院。汪某以為,北海鎮既然開科舉,廣納天下人才,理應建一所自己的貢院.”

汪中隨後布拉布拉的說了一大堆,趙新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敢情汪中的意思是,要在北海鎮蓋一座規模格局不輸江南貢院的考試場所,向天下宣示北海鎮的文治,結果被陳青松給否了。

江寧的那座江南貢院始建於南宋,歷經七百年的修繕擴建,才有瞭如今的佈局。其規模位居全國各地貢院之首,僅考試號舍就有兩萬多間,可同時接納2萬多名考生考試,再加上數百間的附屬建築,佔地超過三十萬平米。

按照汪中和段玉裁的意思,雖說考房目前還不需要弄個2萬間,可北海鎮地廣人稀,來個三十萬平米的用地根本不算什麼。除了大門、二門和龍門,明遠樓就得蓋的氣宇軒昂,否則不足以突出新朝之氣勢。此外牌坊、衡鑑堂、至公堂、飛虹橋、主考房、考房、碑亭這些都得有。

陳青松一聽眼瞪的溜圓,心說好傢伙!那得花多少錢,佔用多少人力物力啊!再者,即便是八月,外東北的夜間氣溫也很冷,真要弄的跟貢院似的蓋一大片平房,吃喝拉撒外加答卷都在露天考場裡,一夜下來至少得凍病一半。

沒說的,不同意。不過他也給出了方案,就是在北海鎮高等理工學院選址地的北面,蓋兩座三層樓作為考場。

也許是因為陳青松忙著有事,也許是汪中和段玉裁找他找的不是時候,反正陳胖子也沒和汪中解釋清楚就走了,搞的汪中心裡這個氣啊。他也懶得和陳青松廢話,心說你不答應我就去找趙王。他知道趙新去了黑龍江城,於是便上了去富爾丹城的馬車,然後又透過當地的小學校校長找馬車到了伯力;接下來就省事了,坐上火車便到了黑龍江城。

趙新哭笑不得,心說這位氣性也太大了。

“容甫先生,請問明遠樓、牌坊、衡鑑堂、至公堂、飛虹橋,這些都是幹嘛用的?”趙新對貢院裡的建築功能並不懂,既然要調解總得先問清楚才行。

“這個是要和考場內四隅的瞭樓配合使用,目的是為了監考。此外還可發號施令,白日用旗語夜晚打燈語,統籌各方.”

聽完汪中的一番解釋,趙新會心一笑,對於參加過另一時空高考的他來說,這才多大點事啊,不就是防作弊和發通知嘛!考場裡安個攝像頭監控,再安個音箱釋出通知,不就全結了。

至於什麼飛虹橋,純粹是為了隔絕審卷官和考場用的;至公堂是貢院裡的辦公大堂,考官們會在那裡舉行考試前的儀式;衡鑑堂是閱卷和評卷官們評卷並確定名次的地方;戒慎堂則是放榜前內外簾官員們抄錄榜文的地方。以上這些全都放在一起就行。

“容甫先生,北海鎮的自然條件決定了咱們沒法按江寧那樣的規制建,也沒必要。至於三年後的鄉試,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肯定會在江寧貢院裡進行。”

汪中並不知道年前穿越眾的那場會議究竟定下了什麼,此時聽了眼睛頓時一亮,看向趙新道:“殿下此話當真?”

看到趙新微笑著點點頭,汪中興奮的用拳頭在手心一砸,在北海鎮等了這些年,他終於看到曙光了!

兩天後,膠東四縣軍管會幾乎同時釋出了一道關於北海鎮將開科舉的告示,訊息一出,震動四野。

&nbsp本章完